埃斯科里奥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之一,就是她那优雅的、近乎贵族般的语调与举止。萨诺似乎与之不同,走路时微微驼背,说话语气平淡,让我想起了维塔本人。
“我们也想这么说,但我们认识你已经有段时间了。” 萨诺哼了一声,“你介意我们往中间走吗?”
我轻咂了下舌头,再次确认没有即将到来的威胁,然后点点头。
“行,当然。我很乐意。”
我们离开作为保护区边界的僵尸军团围成的圈,朝营地走去。嗯,应该说是营地们。前囚犯和非囚犯之间有明显的区分,但好在维塔强行维持的和平在她离开后还没有瓦解。话虽如此,囚犯们主要依靠不死生物的劳动力搭建临时庇护所,要么拒绝与他人分享,要么被其他人拒绝。不过,侍从和被束缚的圣殿骑士们搭建自己临时帐篷的工作做得还不错。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萨诺立刻开始快速地四处张望,好像试图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记住所有细节。一开始我很好奇她在做什么,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看向一道微小的伤口,那伤口随即愈合消失了。
“哦,哇。” 我说,“这真的超级厉害。”
“你知道,我们的名字都有含义。” 萨诺说,“显然,那个创造者觉得用一些东西给我们取名很有趣。就是一些名词和动词,来自某种古老的语言。我的名字就意味着‘治愈’。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哦。” 我尴尬地回应,“抱歉,这是个敏感话题吗……?”
“有时候是。” 萨诺哼了一声,“我们并不以此为傲。我们擅长这个,是因为我们被拆了又重组,直到擅长为止。仅此而已。但埃斯科里奥…… 她欣然接受。她就喜欢做个一根筋的贱人,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她汗水刺鼻气味的轻微加重,就能看出她说这些话时有多紧张。
“…… 我能想象,对自己的一部分感到愤怒,肯定很糟糕。” 我说道。
“你根本不懂。” 萨诺厉声说道。
“嗯,你说得完全没错。” 我表示认同,“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只能去想象。但我能看出你现在很艰难。我不知道和另外两个人共用一个灵魂是什么感觉,但你们终究都是人。这一点我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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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朝营地侍从所在的那一边走去,圣殿骑士们也在那边。
“我们其实没资格一直生彼此的气。” 萨诺最后说,“我们不能这么做。只要我们中有一个人痛苦,其他人都不会好受。但埃斯科里奥一心只围着我们那孩子转,根本不在乎维塔变成了个多么可恶的混蛋!看在监视者的份上,维塔能感知情绪,可她把我们的灵魂折磨得服服帖帖,却连句基本的道歉都没有!你知道那有多屈辱吗?我们给那臭丫头换过尿布,可她现在连理都不理我们。我们真该把她按在膝盖上,像她四岁时那样揍她一顿!”
“嘿,好吧,至少这一点我们有共同之处。” 我说道,面对这如雷区般的长篇抱怨,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回应,“我也给维塔换过尿布。呃,算是吧。当时她没有尿布,就是拉在裤子里了。”
“哈!真的吗?” 萨诺冷笑一声,“你是说在监狱的时候?”
“对,她有时候会…… 突然陷入昏迷。” 我解释道,“有时候一昏迷就是好几天。所以我们得帮她清理。”
萨诺的表情变了。
“哦。这…… 嗯。我们不知道这事儿。她现在没事吧?”
“据我所知,没事。” 我安慰她,“这问题似乎不是身体上的,而且我觉得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恼怒地哼了一声。
“看到没,这就是我们想知道的事。但没有,埃斯科里奥就这么干坐着,从不主动沟通。就这么任由那孩子骑在我们头上!我们就…… 啊啊啊!”
我们在侍从们中间走过,朝三个被项圈束缚的圣殿骑士走去,他们正尽力帮忙,尽管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我们走近时,维多利亚向我点点头,但她紧张地看了萨诺一眼。
“别那样看着我们。” 萨诺对她嘟囔道,“我们换过来了。而且埃斯科里奥不会真的伤害你。”
维多利亚挑起了眉毛。
“哦!呃…… 抱歉。你是…… 萨诺,对吧?”
“对。” 萨诺确认道,“又说对了。你还好吗,维多利亚?”
“我还活着,我想。” 她点头回答,“谢谢。嘿,杰利萨。情况还好吗?”
“目前我们是安全的,攻击也在减少。” 我确认道,“不过不知道那个死亡女王在哪儿。”
维多利亚紧张起来。
“杰利萨,你不能这么叫她。” 她坚持道。
我举起手安抚她。
“我是开玩笑的,维姬。抱歉。”
她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可以理解,在这整个…… 就称之为 “行程” 吧,她和另外两名圣殿骑士一直都很紧张。
“萨诺,” 维多利亚突然转向她恳求道,“你能帮我们离开这儿吗?”
“能。” 萨诺哼了一声,“但我们不会帮。”
“萨诺,维塔会杀了我们的。” 维多利亚坚持道。
“我们会阻止她。” 我保证道。
“你根本阻止不了她!” 维多利亚厉声说道,“这儿没人能阻止她!要是她决定动手,我们就死定了,你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我当时就在场。我看着我的同伴像被丢弃的垃圾一样倒下死去,他们的心脏在落地前跳动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我感觉到他们的身体停止了运作,我看着他们的灵魂被抽离,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却无助地站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要不是每天早上醒来,我在自己的身体里也同样无助,我可能早就疯了。
“我只是担心逃跑的尝试会让她更有可能杀了你,维姬。” 我只是简单地说道,“我能和她谈谈。她虽然强大,但终究也是个人。我能说服她。”
“然后呢?” 维多利亚反驳道,“你觉得她会解开我们的项圈,给我们武器?你觉得她会派一群僵尸护送我们回天空希望城?不可能!我们要么继续做她的囚犯,要么在回家的艰难旅途中自生自灭。我们不能这样,杰利萨。我们得走,我们得离开,我们得为这些人寻求帮助。补给会耗尽,而维塔毫无计划。她甚至不希望我们在这儿。”
我犹豫了。她说得…… 也没错。我只是不知道她期望我对此做些什么。我擅长与人打交道,但不擅长越狱。见鬼,这和我的工作完全相反。…… 不过显然我连本职工作也做不好。
“杰利萨,” 维多利亚恳求道,“我不想在这该死的森林里生孩子。”
我咬紧牙关。该死。我该怎么回应这话?
“你们真的应该在我们在场的时候谈这个吗?” 萨诺淡淡地问道,“我们已经表明了立场。来吧,杰利萨韦塔。带我们去看下一个最近的威胁。”
“我…… 好的。” 我应道,她转身离开,我跟在后面。
然后我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萨诺刚才说的话,以及没说的话。“我们不会帮忙。” 但她会阻止我们吗?我捏住鼻子,这有点像个依赖的习惯,但我现在真的需要额外的精神能量。如果阿尔崔克斯不用她那能让视线所及之人死亡的能力来对付我们,我们唯一真正的威胁就是马努斯、托米(呃,我想现在该叫 “冰块男”)和那一大群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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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那会是什么感觉?” 我自言自语道,“被迫去爱和服从某样东西。听起来很可怕。”
“是很可怕。” 萨诺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的爱可能是人造的。”
我惊讶地眨眨眼,看向她。她眼神有些游离,微微皱着眉头。我听到她的舌头在嘴里动,顶着她扭曲的牙齿。
“我们是在维塔之后被创造出来的。” 萨诺继续说道,“在某种程度上,埃斯科里奥是对的。爱她,看到她开心…… 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全部理由。我们确实爱维塔。但一想到…… 我们能不能不爱她呢?如果可以,我们的爱是不是就不那么真实了?这真的很可怕。我们不知道答案。但即使维塔对我们做了那些事,我们还是极其渴望原谅她。她不值得被原谅,但我们就是想原谅她。”
“…… 我觉得想要原谅自己爱的人没什么错。” 我随意地回应道,“但你绝对应该坚持自己的立场。跟她谈谈她伤害你的地方。要求她道歉。沟通。维塔不是没心没肺,她只是…… 我不知道。她有时候就是不开窍。你应该跟她讲得具体明白些。”
“我们知道。” 萨诺厉声说道,“我们养大了那个孩子。但现在我们对她来说…… 什么都不是。我们共度的时光都没了。我们怎么可能弥合我们对彼此意义的差距呢?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会帮你。为什么我们永远不会帮你。如果我们背叛维塔,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重归于好,成为一家人了。”
然而,她的语气和表情与她的话并不相符。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那些细微的抽搐和小动作…… 我可能想错了,但我得抓住这个机会。我必须这么做。
“那你去营地的港口那头吧,确保我们那边安全。” 我说,因为天空希望城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大部分攻击都是从那边来的。” 萨诺表示同意,“森林更深处在那个方向。”
“没错。” 我确认道,“我可能会派马努斯和,呃,冰块男去支援你。”
我转身准备离开,心跳得很快。维塔现在不在这里,而且我怀疑她不会想在离天空希望城这么近的地方久留,所以这可能是我们逃跑的最佳机会。
“…… 谢谢你。” 萨诺在我身后喊道,“谢谢你的帮助,还有你问的那些问题。”
谢我问的问题?
“呃,不客气,这是我的荣幸。” 我真诚地回答,“希望你和维塔能解决好问题。”
萨诺轻轻笑了笑。
“…… 你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我们目的相悖,是吧?” 她问道,“我们真心希望你能活下来,杰利萨韦塔。”
“呃…… 我也希望如此,我想!” 我回头喊道,“再次感谢!”
我小跑着离开,去找杰里迈亚。找到他并不难,这家伙即便身处这荒郊野外,身上还是有股茶味。他和马努斯正在聊天,我走近时,马努斯冷淡地点头向我打招呼。
“审判官。” 他打招呼道。他的言行举止和生前几乎一模一样,这有点诡异。“又有威胁了?”
“我想目前我们基本安全了。” 我告诉他,“不过我觉得阿尔崔克斯想和你谈谈。她在港口那头。”
他又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留下我和杰里迈亚。我压下紧张情绪,直接说出我的想法。
“…… 你有兴趣回天空希望城吗?” 我问道。
他挑了挑眉毛。
“如果我想回去,早就回去了。不幸的是,我是个被判有罪的亵渎者,所以我怀疑我回去不会受到欢迎。”
“我…… 要是我为你争取赦免呢?”
他咂了下舌头,我努力不让自己畏缩。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啊,抱歉,杰利萨韦塔。这是我的坏习惯。不管怎样,回答你的问题…… 我还是得拒绝。恐怕我很难相信你上级的感恩之情。”
该死。好吧,我关于突破僵尸大军的第一个想法泡汤了。我们能跑吗?我绞尽脑汁,试图想起天空希望城离这儿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