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一个人在那边,看了眼高起的黄沙土垛,理了理衣服坐了下去。与番军的相处,他在慢慢改变他们,他们也在某些地方慢慢改变他。他看着远处燃起的一片又一片的篝火,听着那唱着的一遍又一遍的歌,放空了双眼。
姜胡邪走来,见他一个人闷声不吭,便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叉开腿,把手里的酒壶递给他,“能喝酒吗?”
江楚思绪被他叫了回来,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姜胡邪灌了口酒,顺着舌头滚到喉咙,再滑到嗓子里。他看着从他嘴唇滴到沙土上的一滴酒,开口问道:“那些缴来的……你真不管?”
“我待过边关,带过兵也打过仗。我知道你们哪里苦,哪里难,我知道你们缺什么,要什么。”江楚把弓起的腿放下去,“在这里坐着,我不是官,不是吏,不是王,不是侯。我和你们一样,是这萧宋边陲的将士。”
姜胡邪歪着脑袋看着他那双天青色的眼,直直望着星空,映出划过的流星。他头发在夜风里摆起又落下,像孤独立在黄沙里的松竹,凄然又坚韧。
他面色稍稍动容,道:“以前来过这的,那些当官的,里外横竖都是一条裤子,所以……总之以前,(含糊)多有得罪。”
江楚偏头看着他目移的神情,浅浅一笑,“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东西你们想怎么办我不管,今夜你们好酒好肉我也不管,但如果因为这些乱了军纪散了军心,你应该知道,我也没那么好说话。”
姜胡邪眉头一挑,俩眼盯着黎江楚,灌了一口酒,然后又凑近了些,带着军人浑身的杀气直直扎进他眼里,而后他鼻息长长一出,站起身又饮了口酒,带着呼口而出的苍劲笑声离去。
“诶,你朋友以前也这样吗?”姜胡邪走到一半停下来,昂首望着西方戈壁之上,问江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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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顺着话向戈壁上看去,他发现弭玬的身影在繁星下被映成黑色,身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却恍惚熠出了光辉。他身边燃着八簇篝火,绕成一圈,他的手杖杵进戈壁地里,铜铃随风唱和。
他突然引颈开嗓一声长呵,顿时如立高山环俯空谷,绵延跌宕而不绝。旋而,他提膝抬手,开始随着自己的唱和,时而挥臂时而拢手,时而点脚时而滑步。篝火燃尖如黑夜跃动的精灵随他一起手舞足蹈,飘飞的浮渣拖曳着烬光,将他的身姿烘出了虚幻水光。
他嗓音空灵悠长又绵柔,却又会突然高亢锐耳,低沉喑哑。江楚看着他,仿佛天地四象星辰环宇都在绕着他变换,转瞬就是千年。突然,他抬手高举,手势复杂又神秘,直对北斗。
他古老又神秘的歌声停止,舞动的身姿也定在了那里,仿若时间静止,而三秒后,他訇然向后栽倒而去,一声闷响,一阵微风,篝火熄灭,一切归寂。
江楚心跳随着他栽倒的身姿震了一下,和远处的姜胡邪不约而同想赶过去,却见他突如起尸一般,弓起膝盖带起腰,再用腰带起整个上身,笔直又站了起来。他立在那里仿若思忖了片刻,而后拍了拍身上的灰,拔出手杖走了下来。
江楚松了口气,看着他在夜里几乎寻不到的眼,“怎么,有想说的吗?”
弭玬温柔道:“嗯,明天会下雨。”
姜胡邪看着他一步一杖慢慢离开,突然眼睑一颤,是被一滴水珠落在了上面。他昂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星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出了差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