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彧侧过身看着雷尚,有些神色不悦,他方才那番质问言语其实和那个王副城主不同,并不是要马骆如何陈述罪状,而是要他顺势说出马家寨如今的情形,好让那位野心不小脑子不错的杨立源明白自己多此一举的缘由所在,可是被雷尚如此一搅和,不仅没有帮助马家寨挣脱匪寇的嫌疑,更是雪上加霜,其实姜彧一直在等那个于马家寨三言两语就能将马家寨困境说进自己耳朵里的儒衫少年开口,可是那个年轻读书人却始终一言不发。
站在儒衫少年身后的张谦弱和真页也始终不说话,本来他们二人身份作为道士与和尚站在官府中就有些格格不入,再来就是他们有意给心性已经发生转变甚至行事作风也开始悄然改变的少年一个踏出一步的时机。以前的君策,无论是在道德谷的山上还是在行走尘停谷的山水路程中,他都一直沉默寡言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的所见所闻,就像是误入陌生境地的孩子既担惊受怕又满怀好奇,更有些深埋在君策内心中的警惕和戒备,使得始终对眼前事和身边人或多或少地寡淡疏离。
可是君策在慢慢改变,无论是和莫蔺的言语交谈还是与禾徸渠打听江湖故事,亦或是在青盛国边境为那些斥候边军传授姓名书写以及在马家寨中担任那小小说书先生和学塾夫子,君策开始试着去走入书外的世界,甚至开始试着做点什么。
张谦弱和真页此时感受比姜彧更清晰,知道君策此时为何一直沉默寡言,是明明已经走出一步的少年在和自己的内心和此前走过的人生道路较劲,他在拘谨也在打破这种与外在世界敬而远之的心性作风。
王副城主不愿和与林家有些牵扯的西师镖局惹来不快,就只是顺着雷尚的话头看着那位马骆沉声道:“马家寨位居那条崭新商路不远处,难道你现在还敢说,你们当真没有存过落草为寇的心思,更没有闯入商路挡住西师镖局的前进路途?”
马骆口干舌燥,扔下拐杖就跪倒在地,低着头颤声道:“官爷,草民怎敢啊。”
王副城主勃然大怒就要进一步怒斥几句,可是一直不说话的杨立源却缓缓开口道:“马家寨的罪责和是否有那劫掠行径且不去说,就算是真的救下了商路上的几个年轻人,为何时隔这么久的时间却依旧没有将他们送走,反而困在马家寨中啊?”
雷尚皱眉回道:“是我们自己没打算离开的,和马家寨有什么关系。”君策轻轻拍了拍衣衫,回头看了眼雷尚,雷尚下意识就闭嘴了。
君策作揖行礼一丝不苟,弯腰低头轻声缓缓道:“城主大人,马家寨当年离开荡绳峡谷之后入住牧蒙峰,这些年来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来山水格局崎岖无法轻易开垦栽种,二来远离官道商路更无立身物件可与临近城池行商,所以如今马家寨的贫瘠千真万确。如今在牧蒙峰不远处有了锦窑城通往壶泽城的商路,既是马家寨的良机却也是困境,即便马家寨能够有行商的物件和人马,却终究困顿于商路难行。”
姜彧站在一旁眯起眼睛,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三言两语就顺着杨立源的话头掠过了马家村当初逃离荡绳峡谷的罪过,并且借助注定绕不开的那条崭新商路打开言语缺口,自然而然地将马家寨的困境和商路牵引在一起,也就是值得壶泽城多问几句多思量一番的事情了。如此巧妙心思和言语,比起那个都不愿意多动脑子的雷尚和脑子转的太灵光的王副城主都要好上许多。
杨立源抬起双手交叠覆盖在腹部,神色淡然问道:“哦?此话怎讲?”君策依旧弯腰低头作揖,继续说道:“无论是马家寨还是更多在松瓶国各大商路沿途的偏僻村落,都逃不过深受匪患袭扰的苦楚,那些势力庞大的商队和官府亲自押送的镖队自然可以有惊无险地趟过商路,可是那些势力不足的商队和也想要依靠商路官道往来行商的村庄寨子就要无可奈何,最终就是和马家寨这样走投无路困死山中。”
其实君策还有话没有说出,可是杨立源却很快就意识到松瓶国内这些纵横匪患,不少也就是所谓“走投无路”的村庄寨子揭竿起义而成,所以杨立源也迅速反应过来姜彧如此大费周折的用意所在,只是有些话不能由他们亲口说出,而只能通过旁人言语一针见血。
王副城主皱眉瞪眼道:“你的意思是朝廷逼着这些村庄寨子的人落草为寇了?”
君策微微抬起头直视着杨立源,看着这位城主大人始终沉稳的神色,君策心下安定几分,看来还有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