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尔特的调度之下,暴力与田园诗的灵感有的前后连接,有的同时并行,有的交替循环,以奇特错杂的节奏、充满张力的音响、极其深奥的规律进行着探讨、衍变、推进……
一如受到某种神秘力量支配的古老仪式。
“悸动!”“哼鸣——”
晨光与田园诗依旧不间歇地歌唱。
“扬升。”
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向上音阶从7连音,到8连音,再到10连音,管乐组与弦乐组出现过山车般的滑音。
“锤击!!”
后方的低音鼓手落槌的下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上空的异样,好像有什么色彩爆裂了,一堆纷纷扬扬的东西落了下来……
“何等的奇观!!”
狐百合原野的一处山坡之上,范宁怀抱吉他,眺望远方而叹,夏风拂动他的衣衫作响。
安终于穿回了平日觉得更自在的T恤与短裤,她蹲在一旁,用额头轻贴脚边的一束狐百合。
即使单看一束,它也有着奇特的花型,其花瓣向后反卷、瓣缘呈波状绽开是最鲜明的特征,艳丽而高雅的色泽犹如燃烧的火焰。
而放眼眺望原野,小小的云朵在缓慢飘动,像光滑打结的白丝线将青石般的天穹系上结带,太阳在闪烁间越过高耸的山峦,橙黄和桃红光点有若泡沫浮起,狐百合花群从白到红变幻的色彩,就似一片生命的火海倾注在起伏的山野上。
“老师,你喜欢吗?”安从蹲姿变为席地而坐,她伸了个懒腰,解开束着头发的绳箍。
“我能听到它们在说话。”范宁一贯如常忧郁而笑。
风过群山,花飞漫天。
香气因风而来,令人心慌意乱,心痒难耐地想寻觅到招惹自己的罪魁祸首。
“是吗?原野的花儿告诉你什么?”
“也许是下一个乐章。”
“下一乐章?”夜莺小姐不敢相信地眨着眼睛,“难道你给瓦尔特先生的《唤醒之诗》只是个不完整的作品?”
“老师,这会不会有问题。”另一侧持着黑伞的露娜担忧地开口了,“您自己说写得急,还没好好精修,又是临时更换,又只有一个白天排练时间,您自己也没过去指导,而且,这下还只是个不完整作品…….”
这会儿她们的瓦尔特师兄,应该正在大音乐厅的排练厅里工作。
“肯定没有问题。”安的神情轻松自信,“今晚的音乐会上‘芳卉诗人’就会彻底苏醒,老师,我现在就对你说盛夏快乐,这是每一年南国的花礼时节必有的祝福,以后可以的话我都先对你说。”
“谢谢,也祝你快乐。”范宁依旧眺望远方,“露娜,继续接着为我们讲‘芳卉诗人’的起源故事。”
“哦,好的。”露娜重新举起手中的小册子,“其实最为经典的这版故事已经快结束了。”
“在教会最主流的派别里,祂通常被认为是古老见证之主‘原初进食者’之子,教义记载,‘原初进食者’与世界同源,掌握吞食之秘,吞食与生诞又在某种程度上一体,故而准予摄食者诞下自己……’,从这句话上来说,‘芳卉诗人’也许就是‘原初进食者’的另一面相或新生自我,所以祂们都与‘池’有关……”
范宁微微颔首:“那说下一个故事。”
这段时间,他已通过在启明教堂中布置防护性秘仪,为这两位学生传输了必要的隐知,并开始练习基础的控梦法。
总体来说,这一版起源文献占据主流,具备相当权威性,但仍有一些疑惑,譬如按照“新生自我”论,“芳卉诗人”与“原初进食者”应为同源,但后者是界源神,前者却似乎为质源神;而按照‘之子’论,似乎又难以解释亲缘关系的天孽效应,当然,界源神的生育法则或许与凡俗生物所理解的生育法则相去甚远。
露娜将手中的小册子放入挎包,开始摸索新的册子:
“在以平原地带为主的弥辛城及周边群岛,教会的另一派别又将‘芳卉诗人’称呼为‘潘’,祂被认为是平日里总是半睡半醒的牧神,祂执掌的‘池’之领域包括山林、乡野、牧羊和自然之力,祂还隐喻着暴力、活力、创造力与……性。嗯,也与恐慌、躁动或情欲的梦境息息相关……”
“第三则故事。”站在香风中的范宁,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后再次点头:“安,告诉我们,你这两天对吕克特大师所赠予的那副油画的研究。”
“《阿波罗与马西亚斯》。”坐在狐百合花丛里的夜莺小姐,从前方的双肩包里将画卷徐徐展开。
“布面油彩,29.5x40厘米,南大陆浪漫主义油画大师里贝拉·何塞因作于上世纪80年代,这幅作品再现了‘森林之子’马西亚斯正在被剥皮的场景——”
安在徐徐地为两人讲述,正当准备先对画面做一个初步赏析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均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了清晨从其而来的东南方向的缇雅城。
“咔嚓!!”
他们就好像意识到,原来环绕周围的不是空气,而是玻璃。
然后现在,玻璃被敲碎了。
花瓣雨从天穹上纷纷扬扬而落,又被带着暖意的香风吹得漫天起舞。
而在缇雅城的方向,有一道巨大的桃红色光柱突然冲天而起,直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