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范宁灵觉能探查到的,某些房门后的不均匀呼吸与压抑抽泣声。
众人来到在四楼一处设施条件更好的单间病房,年纪与卡普仑相仿的一男一女家属分别靠在陪护床的一头一尾发呆,见到范宁一行到来后挤出笑容站起来打招呼。
两位小男孩在窗边玩皮球,表情无忧无虑,但似乎是因为受到过呵斥,只是将皮球在手上犹犹豫豫摇晃而不敢拍下。
在宽敞单间的工作台前,范宁见到了哈密尔顿女士和她的三位学生助手。
在言谈中范宁了解到,哈密尔顿的主要问题是毒素累积造成的肝肾衰竭,这与他灵觉观察到的相关以太体指征相符。
老太太的思维还很清醒,但平日里那种让生人有些害怕的不苟言笑的气质仿佛一下子溃散了,变成了趋于寻常少言寡语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气色极差,行动也需要搀扶,但却没有休息,而是要求助手们以半躺卧的状态将其放倒,然后将一组可折叠的桌面延伸到了她跟前。
上面呈放着稿纸,小砖头工具书和合订小册子,更远端堆起了
小山一样的卷宗纸壳,桌下还有更多,一位助手在蹲地清点,另一位不断地在标签纸上做着记号,接二连三地撕下粘贴其上。
哈密尔顿持着笔,平静地将范宁称之为「长官」并道了声好,然后问道:「是否可以告知赔偿落实进度?」
「85%。」门罗上前一步,「其余的部分主要在于二次复议流程刚刚才开始启动。」
「谢谢。」哈密尔顿道了声谢,继续开始自己的书写,过了几分钟,她的手有些颤抖,助手用温毛巾擦拭了一下她的脸和手,然后将折叠桌面暂时收回,将床椅暂时放平。
二十分钟后,她再次要求复原台面和角度。
「范宁长官,十分抱歉,这半年来的事情我有责任向您道谢,但我深感时日无多,事务缠身,无法招待。」
责任?…道谢?…向我?
范宁一怔。
「您言重了,没事,我和大家聊聊。」他笑了笑。
「27种特定劳工职业病致病因子的45种检测计量方法、6类生产现场流行病学调查导则、910例具有代表性的患者诊疗档案、75组诊疗建议模块、3篇未完笔的医学杂志论文、4篇受议会委托草拟的公共卫生领域条例提案,4位待毕业学生的毕业论文指导…」
在同助手和家属的交谈中,范宁了解了哈密尔顿女士如此急切赶工的原因。
她想趁着意识还清醒,把还未定型的研究成果尽可能梳理出来,并做好对这条路上后辈学生的指导与交接。
助手们不忍回绝这位老太太的「命令」。
卡普仑望着其身后空空荡荡的病床出神,过了一会儿后,感到疼痛不适的他服下了一颗绿色小药丸。
在探望闲聊的这段时间里,有好几拨劳工和中产家庭意欲登门拜访,他们应该是获悉了哈密尔顿女士病重的消息,带着一些鲜花和小礼物前来探望。
比如刚刚那对化工厂的劳工夫妻,由于存在有机物致畸风险,接受了哈密尔顿女士的一些治疗与调理建议,抱着健康可爱的小女婴前来还愿道谢。
哈密尔顿一概让助手致歉,回绝不见。
范宁一众在这待到上午十一点多时,她的整理工作才暂缓一段落。
于是终于和闭目养神的哈密尔顿女士聊了约十多分钟。
他谈到了自己的「艺术普及」理念,表示其总体思路是「先让一部分平民拥有学习严肃音乐的机会,又让更多的平民拥有听前者表演严肃音乐的机会」,以此循环促进。
又谈到了正在施行中的「音乐救助」计划,表示合唱团成员招聘顺利,但青少年交响乐团涉及到器乐,在平民群体中的挖掘难度进度稍缓,基础符合要求的,要么祖辈有军乐队或乡村乐师经历、要么是中产家境遭遇过变故、要么遇到过一些慷慨识才的老师...这部分群体可能要到新年之后才完全到位。
老太太听得很认真。
「有点闷热,我想透透气。」
「天气非常冷,您这样不能太久。」助手小心翼翼地将推拉式窗户向外探出几厘米的小缝。
此前被哈密尔顿合上的笔记本,被寒风翻开了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