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表面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内心却十分警惕,好奇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时发现,又是何时布局,但看你的意思,是想联合此地山神和那五岳大神在此地围杀我?”
王小明静静看着她,没有说不是,但也没有说是。
柴煌儿没有等到回话,便想通了其中症结,捂着肚子大笑之后,脸色怜悯的望着他,“事到如今你竟还是怕伤害了屋内那丫头?你这家伙也真可悲,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伪善人,其实你才是真正天下最可怜最滥情之人,明知等的是一位女子,却耽误另外一名女子,关键从头到尾你都很清楚二人区别,现在我倒是很好奇了,心甘情愿缠上我那红线后,你该如何收场?”
“如今那女子又知道了她只是一枚害你的棋子,心头百般情绪又多添愧疚,你还能该如何安慰她才能放下心结?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么?自以为是的对他人好,可你对她越好,她还能活下去么?”
说到这里,少女面露厌恶,骂道:“古往今来,你们这些虚伪之人总以为是红线缠绕情丝,美名其曰情劫所致,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下场,实际上真正的原因,纯粹只是因为你们内心的丑恶,贪婪,卑鄙,欲望,朝三暮四!活该害人害己!”
王小明抬起头,望向远方,轻笑道:“骂的真好。”
此刻的这场死局,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一个违背本心的选择,害人害己。
小主,
有些话只能等对方说出来,他才能回答。
而有些话,却永远都只能烂在肚子里,无法出口。
“你懂情之一字么?”王小明突然问道。
少女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讥讽道:“我的师父是月下老人,上古时代那位月下老人,我手中红线乃是天下姻缘之祖线,我不懂?”
王小明没有说话。
只是扯起袖子,亮出红线,做出了一个让少女死都无法想到的动作。
……
屋内。
失魂落魄的赵思玉呆呆站在那里,一身鲜红嫁衣如血般。
她听着外面的那些对话,知道真相,最终流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万念俱灰,缓缓伸出右手,就要彻底断绝自己的大道性命。
“姑娘,稍等。”
一道平静嗓音好似在耳边响起。她仅仅一个恍惚,就好似远游千里万里,来到了一座高山之巅。
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静静站在那里,眼神深邃而温和,微笑道:“我叫姜望。”
少女怔怔望着,眼眶通红,万念俱灰,“让我死。”
“我早已脱离人籍,故而我来此地不是阻拦你,也不与你讲道理,只是想让你看一副画面,此事未得王兄同意,算是我冒昧了,只是不愿人间多增一番痴男怨女的祸事,等看完之后如何选择,我都会送你回去。”
未等女子说话,姜望右手微微抬起,一团雪白光晕萦绕其中,被他随意打入半空,只见光团如画卷般展开。
那是在落缘城的土地庙内,落缘城的土地神显出真身,王小明就静静的站在大堂,轻声道:“怎么说?”
落缘城的那位秀才模样的土地神,翻阅手中户籍,平静道:“赵思玉三魂六魄齐全,也不是往生,但她从小身上便被强加了一魂一魄,估摸着如此,动作神态才会与前辈心头所想的那位熟人相似,可以断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一身青衫的年轻人神色如常,没有说话。
土地神沉吟片刻,“虽然有些不合礼制,但我作为此地土地,所管辖之百姓有此权限,可以将那一魂一魄提前剥离出来,送去往生,这样一来便可避免幕后有心人的操控,前辈可再无牵挂。”
王小明略作犹豫,却是摇了摇头。
落缘城土地叹息道,“前辈想得太多,问心无愧即可。”
王小明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万一我问心有愧呢?”
话音落下,这位土地愣住了,不知怎么回话。
青衫男子淡淡道:“这丫头胆小,心思却又敏感,我自然可以说自己问心无愧,所做之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但事实上呢?问心无愧就对了么?做任何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是天大的道理?就可以在过程中堂而皇之的伤了他人也不管?万一当她日后踏上修行路知道了一切,却又误会了,偏激的走入极端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自讨苦吃?”
说这些话的时候,男人望向窗外神色黯然,淡淡的月光打在那张有些担忧和犹豫的脸庞上,任何情绪都在上面流淌的干干干净,忧愁道:
“她像二丫,所以我那时才留了下来,但那之后却是我与她赵思玉结下的因果,我的所作所为让她情根深种,如今我自己觉得没事了,就能清清爽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觉得不对。有些事向来没有道理可讲,比如我与她的相遇,但不代表就可以不讲道理,我想在这里等着,最好的结果无非是我自作多情了,等着她回来告诉我她其实早已忘记了我,我就可以放心离去,但万一不是呢?万一这些年她还惦记着我,这份情我又该怎么还呢?”
土地神听见这些话,神色唏嘘,道,“这一等,或许便没有止境了,白白耗费光阴苦果,道友自身道行修为折损该有多严重?”
王小明坦然笑道:“那又如何呢?与她相遇是我王小明选择的,那么等她回来的日子便是我的修行所在了。”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直到重逢的那一日,王小明明明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和来意,知道她的怨气和难过,却没有解释,自顾自轻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事情。
看似叙旧闲聊,其实都是对曾经承诺的回应。
他想告诉她,这些年从头到尾他等的人从来不是别人,也不是那个与你相似的女子,他等的人其实真的只是一名叫做赵思玉的女子。
在落缘城安家,上山为她舍命除妖,照顾赵守财,守好这座酒楼,等了近百年光阴,这一件件,一桩桩,所有与你赵思玉立下的承诺,看似很难,可他其实都做到了,不是吗?从未骗过你,不是吗?
不远处的山岳大神,没有看那可怜女子,望向远方云海,双手负后,轻声叹息道:“我本不该管这些份外之事,可当年我也是个与他差不多的可怜人,但是我不如他,我的妻子也不如你,既然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痴情人,那么便不要做一些傻事,让他好受一些。”
早已经痛彻心扉的女子坐在地上,捂住嘴,又哭又笑,像个孩子。
....
对己求真,待人以诚,情之一字,以诚而起,便以诚而解。
走在阳光里,看起来干干净净,光芒万丈,但有时也要低下头,看看自己脚下的影子,是否真的也跟自己一般站的笔直,站的理直气壮?
酒楼外的王小明,仍然未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的男子,只是轻轻一扯。
那根号称可操控九州万千修士情劫的入骨红绳,此刻脆弱的如市井卖的豆腐一般,在他手腕之上悄然而断,悄然而散。
他望向对面近乎道心呆滞的少女,淡然道:“一根红绳,如何能缚我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