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笑容不变,反问道:“所以当年的你真的就是一位修行者,你在酒楼看见我的第一面,莫名其妙哭的如此悲伤,从此在留在这里那么多年,百般宠我照顾我,如今等了我大半辈子,其实都不是因为我,而是另外一个与我相似的女子,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王小明抬头望向她,眼神悲伤。
赵思玉流露出一丝惨笑,心如死灰,“何必如此作态,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一次我回来是要杀你的。”
王小明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思玉眼神冷漠,双拳紧握,那张无暇的精致脸庞上流露出一股滔天恨意,恨声指责道:“不知道我为了此事几次三番违背宗门规矩想要回来,结果受了诸般折磨责罚,不知道我得知真相后,有多么的绝望。不知道我多少次拜托别人来打探你们的消息,多少个夜晚以泪洗面,更不知道当我想要放弃你一心修道的时候,却发现你已成了我的心魔,心心念念,无法平静,境界再无法前进一步,也不知道师父亲自送我下山前告诉我,若是不杀你,我只会死在日后那一转生死关隘上,毫无悬念....”
她神色惨然,“你骗了我,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甚至根本不在乎我,就因为我是一个相似的路人,所以才会在这里等了那么多年,可你知不知道你在害我,毁我,知不知道当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有多么的崩溃,我什么都没有了,爹没有了,家没有了,就连现在辛苦修行了数十载的道行也要因你而无!”
情之一字,由执生爱,由爱生恨,爱恨一起,道心即溃。
王小明沉默不语。
赵思玉好似一口气发泄完了,缓缓伸出袖子,满脸泪水,流露出一个绝望笑容,“知道最让我绝望的是什么吗,当我打定了注意回来杀你的时候,却在见你的第一眼时便再也下不去手。”
她扯起左手红袖,那一根纤细红绳无风自动,鲜红的好似融入了血肉之中,相思如骨,她身穿红妆,决绝而傲然,厉声道:“王小明!我给你两个选择,这是一位前辈所赐的姻缘红线,我不管她是什么目的,但只要你戴上这根本命红绳,断去其他情缘与我成亲,从此我什么都不再去想,什么修为什么境界统统不要,与你活这一世,我何时死这段孽缘何时了结。”
“若是不同意,我杀了你,再杀了这落缘城所有认识之人,从此断去一切尘缘,归宗求道。”
她的性子是那般的决绝,话语不带一丝退路,说完便死死的盯着王小明,明明是那么委屈,眼眶泛红,却倔强的不肯示弱。
王小明微笑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道:“你从小便不会说谎,心也没有如此狠毒,若是我不同意,你不会杀我,也不会杀掉落缘城的这些百姓,相反你只会当场自裁于此,觉得这样就还了我照顾你爹的恩情,从此与我互不相欠。”
被道破了心事的女子,泪流满面,却是寒声道:“不要你管!”
.....
酒楼外的破旧城墙上,不知何时有一古灵精怪的少女坐在墙头,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左侧放着一酒壶,手心拿着一堆花生米,雪白赤裸的小脚悬空晃荡,脚踝之上的红绳也随之摇晃。
朦胧的月光中,红线之上的姻缘之力化为淡淡红芒,弥漫整座街道。
她若有兴致的看着酒楼内部的情况,花了将近百年光阴,这场好戏最后的结尾即将迎来高潮。
哪怕被阻碍了大道前程的女子,心魔是那心心念念的男子,结果到了最后,她最终的选择还是违背了师门,只为了男人一句承诺,就愿意抛弃自身一辈子的修为道行。
普天之下,这种女子不少,但也不多。
可怜至极。
她没有想到南夷陵神亲自出手,竟还是没能将这个家伙斩杀,没有想到他能在诸神争斗间走到这个地步。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少女神态自若,到了如今,无论怎么选择,无论接不接红线,其实最终的结局都会在王小明道心中留下一个不可弥补的大坑,或遗憾,或愧疚。哪怕境界再高,修为再强,仍然无法修补。
这就是她的目的,或者说这便是情劫的后果。
当年陈玄殷,何等天骄,何等天资绝世,不还是照样输掉了那一个百年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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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所有的情劫,最高明之处,往往不在于强迫,恰恰在于心怀愧疚,在于当事人心甘情愿的画地为牢,此为最无解。
所以她思索再三,用了那名叫做二丫的女子为饵,没想到如此轻松,便让这个家伙心甘情愿入局。
可是下一刻,她眼瞳微缩,有些意外,只见酒楼里面的王小明就那样接过了那道红绳,那道令所有修士避之不及的红绳,就那般轻描淡写的被他自己亲手套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之上。
赵思玉微微张嘴,也有些恍惚。
王小明毫不在意,只是神色温柔,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位走过自己路的后辈,轻声道:“我一直觉得,我们所修之道,不该是一条独木桥,所心爱之人,所在乎之事,永远不应该成为修行路上的负担和拖累,试问,若是天下所有的情爱和美好之事,都是修行二字的死敌,又怎么会被我们的先辈圣贤称赞,如此念念不忘呢?”
他转过头,望向门外,神色变得冷漠起来,“道友,以为然?”
酒楼外,从始至终一直旁若无人的神秘少女,脸色微冷,带着些震惊之色。
这一刻,整座落缘城,有一道金光从城南那座土地庙迸射而出,如湖面涟漪,荡漾八方。
少女冷笑,“区区一座小城土地神,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落缘城土地神,手握大印,走出土地庙,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神色肃然,朝着天空某处弯腰行礼,“见过大岳正神。”
只见一尊身影跨洲而来,是从那中神州的某座大岳之一山巅,落入祖树洲最为高大的一座山头。
立于祖树洲高山之巅,随着他的到来,整个人分量之重,半座祖树洲的大地好似都压塌下陷几分。
这位男子,一身朴素长衫,腰悬玉佩,面容年轻,却自带一股隆重威严,“姜望到此,多有打扰。”
一洲洲土地庙,所有土地山神皆是心生感应,显化真身,听见这个名字,脸色一变再变,皆是弯腰作揖行礼,脸上都带着敬畏之色。
对于九州所有山神土地而言,这位在中神州北域大野泽一代崛起的上司,绝对是一个无法复刻的传说,不仅仅在那极难成神的中神州北大野泽域率先成为了一位正儿八经独一份的土地正神,后又以凌厉手段彻底斗倒了背后有圣地长生山撑腰的大野泽焦家,使其分崩离析,从此一统北方广袤大地。而后更是在百年前那骇人听闻的神战之内,连同他人镇压了在中神州北方试图作乱的三十八族后手,几十座大妖被他葬入大地之下,拯救北地数亿百姓,功德无量。
凭借着战时的滔天战功,再加上类似官场般的心智手腕,被书海器重,破例短短一两百年,便成了九州之内中神州的某座大岳正神之一,坐镇一岳,可谓权倾天下。
放眼古今未来,其实都未曾有这般晋升速度之快。
落缘城内,感受到了那股浑厚如大地般的气息,少女脸色隐约有些难看起来,那人之手段和天赋神通,是正儿八经的天授,可以抬手间镇压万里山河。
此刻他的目光就落在此地,仅仅望向那方,胸口就有一种被山岳压住,难以呼吸的感觉。
酒楼大门,王小明缓缓从其中走出,凝视着这个暗中算计了自己百年有余的家伙,问道:“还不曾知道你名字?”
少女眯起眼睛,念头闪烁,随后又恢复甜甜的笑容,“柴煌儿。”
王小明双手笼袖,感慨道:“三十八族内,手持红线一脉的月下老人一族,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