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神剑猛地挥出,正气幻化成蛟龙的呼啸声,狂扫而去,所到之处,浊气翻滚,不见天日。
待尘埃落尽,众派弟子头顶上的那股妖邪之气,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啊!”
突听得深空中传来一声惨叫。众派弟子恍恍惚惚地从噩梦中惊醒。
放眼望去,满地都是血迹,伤的伤、死的死,惨状不忍直视。
能喘气的也仅剩二三十来人了,有的捂着伤口坐在地上低声抽泣,有的一脸茫然地望向天空,还有的惊恐地看着夏宇龙,担心被夏宇龙取了性命。
夏宇龙走上前来,说道:“你们中了妖瘴之气,别再自相残杀了,都快逃命去吧。”
瘦高男子捂着被咬缺的右耳,哭道:“那妖法定是你施的,你等着,我们各派与你乾坤派势不两立,回头我们再寻你报仇,你给我等着……”
他领着那二三十个活的向东边一瘸一拐奔去,消失在了前方树林中。
夏宇龙轻叹一声,心道:“江湖各派间的争斗何时才能作罢?”
他正要转身去寻张仙和小机灵,却看见张仙怀抱着小机灵自西北方向飞了过来。
夏宇龙收回神剑,问道:“仙儿,你们没受伤吧?”
张仙颔首低眉,红着脸捏起了兰花指,阴声回道:“有哥哥在,他们又怎会伤到我们半根毫,多谢哥哥关心。”
“啊,怎么会这样?”夏宇龙心中哑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仙儿怎会变得这般柔情似水、娇柔妖媚了,莫非她也中了邪不成……
思索间,小机灵向上一跃,坐在了夏宇龙的肩上。
还未等夏宇龙反应过来,张仙已伸出利爪抓将而来。
夏宇龙又惊又骇,连退两步,喊道:“仙儿,我是哥哥,你要干什么?”
张仙诡异一笑,便破尘而出,已是幻化成了狐妖之身,两只利爪直插夏宇龙的眼珠子。
“你是狐妖?”夏宇龙自知上当受骗,只得仓皇应战。
他向左闪躲,风一般速度避开了狐妖的两只利爪。
在他肩上的小机灵也已幻化成了红狐,张开利齿向他的脖子咬了下来。
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红狐的小圆头向前甩去,在落地瞬间,红狐化作妖烟融进了狐妖的身体里。
狐妖矗立于原地,右手向前一伸,一把红色折扇已捏在掌中。
她缓缓打开折扇,含情脉脉地看着夏宇龙,柔声细语地道:“我很纠结要不要杀你,真的,我若不杀你,我会爱你一辈子,我不要那么痛苦,哥哥,请你给小女子指条明路吧……”
“什么?哥哥,你叫我哥哥,别拿我来逗趣儿了!”夏宇龙一阵惊异,“别与我套近乎,你不是要杀我吗,我何时成你哥哥了?”
狐妖低垂着眼睑,哀叹一声,说道:“哥哥,我不想杀你,你也别去救您心爱之人了,我化作她的模样,天天陪着您,我们远走高飞,躲开灵王的魔爪好吗?”
夏宇龙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说道:“你蛊惑人心的伎俩还有什么,尽管使出来吧!”
“不,我是认真的,菩提树下你舍不得杀我,我却深深爱上了你,让我欲罢不能……”
狐妖急了,投怀送抱地贴近了夏宇龙的身体。
夏宇龙连退几步,说道:“姑娘即为狐妖,当是好好修炼,以便他日脱胎换骨,千万不可这般轻薄自己,当心犯了天煞。”
“哼!”狐妖站定了身子,一脸的怨色,眼眶里含着热泪,“哥哥嫌弃我不是人,是只妖,人与妖相爱有何不可?”
说着,她轻摇扇子,又把身体贴了上来。
狐妖身上浓郁的香味,以及她那可怜楚楚的样子,使得夏宇龙眼前晕乎乎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狐妖有沉落鱼雁般姿色,阴柔妩媚的温婉,但凡是个男人,岂有不动心之理?
“这……这……”
夏宇龙心乱如麻,看着狐妖已幻化成了蓝芯的模样,他嘴唇微微动着,似乎起了恻隐之心,莫非她真是芯儿么?
突然,蓝芯娇美的脸庞,在夏宇龙脑中一闪而过……
“不,我不能对不起芯儿!”
夏宇龙心中一阵绞痛,从这千年醉梦中醒了过来。
他猛地摇着头,随即甩出了神龙斩魔剑,喝道:“你若再放肆我就不客气了,我们之间无任何瓜葛,请你自重!”
狐妖停住了脚步,脸上妩媚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她满含眼泪,凝视着神龙斩魔剑,说道:“哥哥已经爱上我了,舍不得杀我,如果哥哥要杀我,在菩提树下早就把我给杀了!”
“不……不……你不可这样说,我……我……”
夏宇龙全身颤抖,深陷在狐妖的蛊惑之中,有些难于自拔了。
“哥哥,她会幻魂术,莫要与她纠缠!”
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张仙的急喊声。
张仙飞身前来,将小机灵交给了夏宇龙,又提剑飞身而起,喝道:“妖女,休要蛊惑我哥哥,先吃我一剑!”
“当当当”的清响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响起,张仙与狐妖又缠斗在了一起。
张仙出招极快,使出的每招每式都充斥着杀气,逼得狐妖连连后退。
狐妖早已修炼成精,折扇在她手中已是幻化自如……
时而收合成骨、时而舒展成面,从折扇中溢出朵朵鲜红色的桃花来,千万朵粉红色桃花,将张仙的身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人纤细的身体在花中翩翩起舞,如果不是那当当的刺耳声,谁又会想到她们在缠斗。
这便是,桃红纷飞落漫天、半人半鬼化妖烟,折扇掩面惹人醉、衣袂飘飘似天仙。
狐妖阴笑道:“我与你哥哥谈情说爱,与你这个做妹子的又有何干系,莫非你也喜欢哥哥不成?”
张仙的长剑横扫四方,剑气如夜空中的烟花漫天散射,在空气中形成了一股股暗波,将涌上来的花瓣吹得四处逃去。
刹那间,天空中全是纷纷飘落的粉红桃花,美丽极了,在这赏心悦目之美中,隐藏的尽是邪恶和杀气。
剑花飞落处,不知有多少片桃红,被张仙的利剑削成了碎片。
粉红色的妖气,自花瓣的碎片中溢出,味道是淡淡的香,让闻得入了迷,很是醉心。
张仙眼前一晕,自半空中跌落,狐妖的利爪刺破繁花,向她的喉咙锁来,喝道:“今天老娘先取了你的性命……”
眼见着那又长又尖的指甲,就要刺进张仙的皮肉了,这千钧一发之际,夏宇龙抛出了腰间铁锹……
“当”的一声传来,铁锹的锹壁击打在了狐妖的手臂上。
“啊……”
狐妖发出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落。她爬起身来时,昏昏欲睡的张仙,已被夏宇龙抱在了怀中。
同时,夏宇龙已刺出铁锹,直抵狐妖胸膛,速度之快,让狐妖始料未及。
狐妖眼眶湿润了,她绝望道:“哥哥武功天下第一,反正我不是哥哥的对手,拿不到灵王想要的东西,回去也是个死,恳请哥哥现在就赐我一死!”
说着,她闭上了双眼,两行热泪缓缓滑落。
夏宇龙冷冷地道:“我若要杀你,神剑便可一招毙命,何必用这铁锹?”
狐妖心下大喜,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柔声道:“哥哥不杀我,莫非哥哥心里有我了?”
夏宇龙淡然一笑,回道:“你我同为天下苍生,我何必为难于你!”
“哥哥真这么绝情,真不爱我么?”
“不爱,我心里已有所爱之人,况且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死了这条心吧,望你今后别再纠缠我们了,还有,望你高抬贵手,将我妹子唤醒。”
“呵呵,是吗……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狐妖心凉透彻,面色极为忧沉,“是啊!哥哥是人,而我为妖,人与妖又岂能会走到一起?只怪自己天生为狐,出身卑微低贱,哪配得上这玉树临风、温和有度的绝世美男……”
说到这里,狐妖绝望地笑了,又道:“我回灵界肯定会被灵王给杀了,还白白浪费我这千百年来的修为,灵童真眼我也不要了,灵王是个玩世不恭的恶魔,真眼被他拿去也是祸害人间!”
她轻叹一声,望着茫茫前路,“我将流浪于这凡界之中,只等哥哥回心转意!”
夏宇龙一脸凝重地摇着头,说道:“你……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狐妖看着夏宇龙温婉一笑,说道:“在三界之中,哥哥是唯一让我动情的男人,我九命狐妖敢爱敢恨,这便是我仅有的本事,哥哥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说着,便腾空而起,幻化成雾消散在了苍穹之下。
片刻,西南方向又传来了狐妖的声音:“你的妹子中了瘴气之毒,让她服几口水便可醒来,她不会有事的!”
小机灵打开葫芦盖,喂了张仙几口水。
过得片刻,张仙悠悠醒来,长长的睫毛下,她的眼神迷离而忧郁,眼角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突然,张仙瞪大了双眼,失口叫道:“哥哥,哥哥,那狐妖只会蛊惑人心,你千万不能上当受骗,随狐妖去了!”
夏宇龙蹲下身来,捏了捏张仙红扑扑的脸蛋,笑道:“傻妹妹,哥哥好着呢,别胡思乱想了。”
张仙从恍恍惚惚的沉梦中醒来。
她凝视夏宇龙片刻,抱着他哭出了声,说道:“哥哥如果与那妖同去,我就找爷爷告状,说哥哥不理妹妹了!”
说着,她痛哭了起来,哭得好不伤心难过。
夏宇龙轻拍着张仙的后背,安慰道:“就算是天下的人负了仙儿,哥哥也绝不会抛弃仙儿的!”
听了夏宇龙的话,张仙哭得更伤心了。
小机灵在一边很认真地说道:“姐姐是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爷爷时常教导我说,做人要坚强些,不管遇到高兴或悲伤的事情,不要大喜大悲,要保持一颗平常心态。”
此话点醒了梦中之人,张仙的哭声戛然而止……
是她真听懂了这大道理?还是感觉到了害羞?反正她是不哭了,在哥哥身边,这小时候爱哭鼻子的脾气,怕是改不掉的了。
张仙白了小机灵一眼,气道:“怎么,小不点,就数你话多了,你们佛道之人四大皆空,哪会晓得凡尘之事!”
……
待安抚了张仙难于平复的心情,夏宇龙他们将死去的各派弟子就地埋葬了。
小机灵在小土包前念了一段《超度经》后,他们又开始上路了。
日头已经升高,在这深冬的季节里,和煦的阳光将大地烤得暖烘烘的。
张仙的眼眶还微微泛红,就像哭嫁的小姑娘般害羞。
方才狐妖那些蛊惑人心的话,着实把她给吓坏了,她害怕哥哥一走了之,再也不理她了。
她心中很不踏实,又多问了几遍道:“狐妖有着绝美容颜,哥哥真不喜欢她么?”
“嗯,喜欢。”
“啊,你!”
“哦,不喜欢。”
“哦,好吧!”
张仙有些不知所措,变得一惊一乍起来,她又追问道:“哥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夏宇龙呵呵一笑,俏皮地道:“我说喜欢又不可以,不喜欢你又不信,何时变得像个裹脚的媳妇这般了?”
“呸呸!”张仙红着脸,“你才是裹脚媳妇呢……”
夏宇龙和张仙又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
小机灵却是插不上嘴,还是一张白纸的他,却是不明白为何哥哥姐姐要这般相互折腾。
暖日之下,随着几丝红色烟气幻化成形,狐妖红衣飘飘地站在了官道边的枯树之巅。
她远眺东方,吹响了手中的长箫,箫声凄清动人,悠悠哀哀地向四方传播开去,她双目含泪,心中呐喊道:“哥哥,这首《回心曲》送给你,希望你心中有我!”
……
夏宇龙他们三人又行得数里,待穿过了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前方一条大江横亘在眼前。
放眼望去,江面上碧波细展,江的北岸与青山混为一色,已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岸了。
阵阵微风自江面上徐徐吹来,风的味道却是咸咸的、苦苦的。
“喂……”
张仙朝着江面上大肆呼喊片刻,压抑的情绪得以释放,心情舒畅了许多。
片刻,她提着嗓子问道:“哥哥,我们现在要往何处去?”
夏宇龙嗅了嗅风的味道,说道:“风从哪里来,我们就往哪里去!”
“为何?”张仙问道。
夏宇龙正要回答,小机灵却抢先说道:“这是东风,从海上吹来的,师父说海风又咸又苦,这风便是这味道。”
“嗯!”夏宇龙竖起了大拇指,“小机灵真聪明,能辨风识向了。”
“阿弥陀佛……”小机灵笑了笑,“并非我聪明,而是师父睿智过人,他才是真正的智者,在他那儿我只学到了九牛一毛!”
夏宇龙又道:“嗯,书中有记载,天气更替交叠时,若刮西北风,必将寒气困扰,得添加衣服了,若刮东南风,定会风暖怡人。”
“是呢……是呢……”张仙将话接了过来,“这个我也知晓,虽说风暖怡人,但身上的衣物得视情形添加减少了,否则很容易染上风热感冒。”
小机灵点着头说道:“其实姐姐也并不笨,知道得比我们还多!”
“呀,你这小鬼头,说的什么话呢,姐姐何时笨过,这叫大智若愚好吗,一会儿说我哭鼻子,一会儿又说我笨,一会儿又说我聪明,我啊真是被你给气死了。”
……
三人话语不停,顺着大江边上的官道,迎东风而行。
又过得一炷香的时间,突然闻见前方飘过来一股股恶臭的味道,三人的心中均是一紧,立刻捂上了口鼻。
夏宇龙轻声道:“前方有煞气,我们都得谨慎些了!”
“阿弥陀佛!”
小机灵双手合十,与夏宇龙、张仙同时看到了路边草丛中,掩映着的几块白骨。
在江风的吹拂下,那几块白骨时隐时现,好不诡异。
“啊,原来是……”
夏宇龙抽出腰间铁锹,领着张仙和小机灵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他翻开草丛,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惊呆了。
只见草丛中全是人骨,有的身形完整,有的仅剩下一个骷髅头了,有的血肉还连着筋,发出的恶臭让人作呕。
三人沿着草丛,一路搜寻而去,绵延数十里,草丛中均是累累白骨,惨不忍睹。
夏宇龙惊骇异常,失声叫道:“这……这……怎么会这样!”
通天眼中,他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在心中自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是死于饥荒?还是死于残酷的战争?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借着铁锹,夏宇龙又翻看了十几堆白骨,没有发现白骨上有任何伤痕,也看不见其他兵器和箭痕。
小机灵双手合十,口中念起了《超度佛经咒》。
张仙眉头紧锁,她眼含泪水,茫然地望着前方,望向看不到边际的杂草……
自言道:“为何没有半点预兆,连一只鸦鹊的身影也看不见,莫非连飞鸟也都死绝了不成?”
“定是蓝色妖姬干的好事!”夏宇龙脱口说道,他提起铁锹,怒指幽蓝色的天空,“蓝色妖姬,你残害苍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却听见草丛深处传来几声狂笑。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白发老人,从草丛中窜出……
他惊慌地抓挠着头上的乱发,疯疯癫癫地狂笑几声,朝着夏宇龙他们三人扮了个鬼脸……
又哈哈狂笑几声:“死了,全都死了,全都死了,你们别过来,你们都得死……”
说着便跃身而起,脚尖轻点着草尖,抓挠着头发向东边飘然而去了。
他轻功着实了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夏宇龙他们的视线中。
张仙惊呼一声,看着夏宇龙说道:“哥哥,这疯老头好生奇怪!”
夏宇龙突然想起了爷爷口中,风青三疯老爷爷的模样……
他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走,快跟上去看看!”
三人在齐腰的草丛中蹒跚前行,朝着白发老人消失的那方追去。
脚下的白骨被踩得嘎嘎作响。
又过得一炷香的时间,待绕过一座小土山,前方变得越来越开阔了,且沙沙声此起彼伏。
乍一看时,一望无际的大海映入了眼帘,视线的尽头,湛蓝的天空与蔚蓝的大海交织在了一起,这便是,风吹海浪沙沙沙,碧空如洗连天海。
三人已顾不得观赏海的美景,携手继续往前方追去。
再行得半顿饭时间,只见前方有一座孤城,静静地矗立在大江与碧海的交汇口处。
城里的房屋相互重叠、错落有致,均为白墙红瓦,好不气派宏大。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城中正窜起一股股黑烟,像是正遭遇一场洗劫。
一种不祥预感笼罩在了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