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说到这里,眼角又瞥了一眼观棋先生。
观棋先生就连走路都那般认真,缓慢而一丝不苟,迈出的步伐,每一步都好像是同等的距离。
“也许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种人太过愚笨,不愿惜命。
可这种人恰恰又是最可敬的。”
陆景想起观棋先生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却面对漫天仙人的景象,眼神越发沉静。
他并未点破此事,也并未亲自向观棋先生道谢。
周遭隐约间,有五道星光落下,令这霞光桥梁生出别样的光辉。
“这天龙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置?”
观棋先生站在庞然龙尸前,皱着眉头询问陆景。
“太冲龙君终归是五方海龙王之首,他是大伏元神纯阳的天龙,细数天下强者,他的分量极重。
可如今,他却死在伱手中……”
观棋先生有些担忧。
陆景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观棋先生说到这里,又挥动衣袖,摇头说道:“不过……你倒也不必顾虑太多。
天上西楼未落人间之前,你便是杀了一位得宠的皇子,也有人保你安然无恙。”
“天上西楼落于人间,你若还能留下性命,在视你为棋子的崇天帝眼中,只怕你比三尊太冲龙君,还要来的更加重要。”
观棋先生说话时,又见到陆景的目光似乎因为他某一句话而变得灼热起来。
他眼中亦带着探询,凝视着陆景。
陆景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先生……你方才说,当此关头我便是杀了一位得宠的皇子,也有人保我?”
观棋先生脸上的笑容忽然结冰,他右手成拳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再去看陆景,只说道:“禹玄楼不同于其他房子,他生来便承重瞳。
崇天帝让他与太子争锋,可并非是一时兴起。”
陆景明白过来,心中有些平衡了。
“学生明白了。”
“说到底在崇天帝眼中,太子禹涿仙、七皇子禹玄楼也与我无二。
不过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观棋先生本来想让陆景小声一些,又觉得成了棋子的少年,说几句埋怨的话,想来就算那位想要独断天地的圣君真就听到一二,应当也不会见怪吧。
……
“太冲龙君上了朝堂,次辅大人盛如舟带领群臣质询太冲龙君。
陆景那一道折子,倒是确实起了作用,不愧是少年国公。”
“只可惜当今的大伏战祸连绵,北秦步步紧逼,诸多迹象显示,又有一次灵潮将要盛开于地上。
一位八境天龙的分量,确实有些太重了。”
季渊之这些年来,头上横生了许多白发,当他摘掉高冠,花白的头发便越发夺人注意。
他盘坐在火炉前,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局。
太玄京中,绝大多数位格贵重者多喜欢风靡天下的围棋。
季渊之却偏偏喜欢象棋。
只可惜整座太玄京,象棋妙手并无多少,绝大多数时候,这位曾经是国子监司业的大儒只能左右互搏,自娱自乐。
今日他府中有客,正是与他颇为投缘的李慎。
李慎皱着眉头,看着棋盘上过河的飞象,不明白这等残局研究起来又有何意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早在上一次灵潮时,五方海龙属便已经有了血祭生灵的端倪。
只是……那时五方海龙属确实因灵潮之争而死伤惨重,圣君开口苛责几次之后,那些端倪便尽数消散了。
却不曾想那等血祭之事,却早已卷土重来了。”
李慎紧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厌恶。
这一位精通行书的大儒人如其字,潇洒恣肆中又带着刚硬。
陆景自河中道归于玄都,东海敖九疑、南海风住壑,还有那河中道世家之主上得朝堂责问陆景,便是李慎言语直刺那世家主。
季渊之叹了一口气,有意将棋盘上的“将军”朝前行了一步。
李慎眼中的钢硬顿时消融了大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灵潮之争……不知消磨去了多少人的锐气。”
“将军、帅的锐气,可没有这般好消磨。
只是他们的锋锐变了模样罢了。”季渊之抬起头,又提及陆景,语气带着好奇。
“说起来,太冲龙君去青云街上见陆景,陆景却闭门不出……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修了一颗无畏剑魄,修了一身宁折不弯的气骨……尚且卑弱之时见必死之局也不愿屈身,怎么现在得了国公之位,反而变得畏首畏尾,甚至不敢见到太冲龙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