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璜的样子显示出他对相册里的内容没有丝毫关心。他只是皱着眉看了一眼周雨,仿佛罗彬瀚神经发作的原因全写在周雨脸上。罗彬瀚把相册放回到电视柜旁边,心里仍然想看那张照片,还有那两行铅笔字。其实这两样东西未必有什么联系,因为铅笔字已经模糊了,很难再确定字迹特征。它可以是任何人写的。总而言之,既然木已成舟,何必再计较呢?
“算了。”他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然后又转身面对着沙发上的那一群人,还有那只蹲在角落里的黑狗。
“我道歉,”他爽快而不失风度地说,“我这两天肯定让你们很头疼……嗯,至少让老莫很头疼。我有点状态不佳,不过这只是个小问题。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荆璜的下巴扬高了一点,以此表示他实际上根本没有担心过。罗彬瀚便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看他,直到他明显地气急败坏起来。
“罗先生,”莫莫罗有点忐忑地问,“你是不是非常讨厌自己的故乡呢?我一直劝说你回来面对什么的,是不是太不体谅你的心情了呢?”
“不,当然不是。我很喜欢这儿,我当然想回到这儿。这里只是有一点小问题在困扰我。一个非常小的问题。我要是说出来你们肯定觉得怪无聊的。”
“我绝对不会有那种想法的!”
罗彬瀚制止了他急切的自白:“我正打算说呢,老莫。没必要让这件事儿折腾我们所有人,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吧……这是件非常简单的事,简单而且无聊。”
他把两只胳膊绕在胸前,沉思了一会儿。
“把这当成一个故事吧。”他以乏味的语调说,“别计较它的细节和真实性,这儿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去对付的。这只是我的问题——从前,有一个你老哥的同行,他在追捕罪犯时碰巧发现了另一桩犯罪的线索。有个女人被杀了,因为她给人做……嗯,她和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共同生活。当时她的情人在某片区域里是很有权势的,当他们争吵起来时,他把她推出窗户,然后说她是跳楼自杀的。没有人想掺和这件事,但是你老哥的同行发现了线索。他想追究这件事,可是……这么说吧,他就在凶手的地盘上,所以这件事不止是有压力,而且是有危险。没有人敢帮他,因为他们大多都有家有口,而且也觉得不值得为这么个死了的女人冒险翻案。最后他只好单干了。而那对于他的职业生涯而言基本就是自杀。”
“你是说有人想要杀死他吗,罗先生?”
“可能吧。我不知道……但是当他冒险把证据交出去以后,他就不能再待在原本的位置上了,更不用说晋升之类的。他只能走了,而且还要改名换姓。有个女律师在这过程中一直在偷偷给他帮忙,让他最后能顺利地过关。过了好几年以后,那个凶手因为别的事落网了,他才能以新的名字回来。他和那个女律师重遇了,很快就结了婚。谁也不知道他们过去就认识。总之,他们变得富有了,生活再也没有什么危险。”
罗彬瀚的视线飘向远处。他看到窗外有团坑坑洼洼的灰云在慢慢挪动,时而遮住太阳,时而又让它从漏洞里露出来。
“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镇静地说,“——这是假的。他们最后都和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当我想到这故事的开头和它的结尾,我总是有一种感觉,好像它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拼凑在一起的。这里头实际上有四个人,故事开头的是一对,故事结束是另一对。而,每当我想到这两个故事拼接的地方,那个完全没有什么高潮转折的中段,我就会……就会……”
莫莫罗望着他说:“你一定非常悲伤吧,罗先生?”
“不,”罗彬瀚依然用镇静而乏味的口吻说,“我非常的……啊,说真的,我觉得非常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