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种交易是互利互惠的,沙州也从吐蕃那边搞到了不少“土特产”,比如说各种做工精巧的金银器皿,黄金面具,镶嵌宝石的工艺品等等。
方重勇用这些东西办了不少有利于河西本地的大事。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当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哪怕是吐蕃与大唐边镇,在不打仗的时候,也可以私底下交易,互利互惠百无禁忌。
“这批碎茶叶,还有这些自烧锅,我们都要了。
某以后会尽量往东南面外调,应该不会出现在河西边境了。
沙场无父子,更何况兄弟。若是将来不幸遇到贤弟,某亦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恩兰·达扎路恭举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吐蕃贵族很奇怪,谦逊而又残暴。他把你当人,就会很尊敬你。他不把你当人,那就会对你很残酷。这样互相矛盾的行为,常常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吐蕃对于他们俘虏了的大唐边镇子民疯狂压榨,毫无怜悯。只要遇到了便会直接问也不问就贬为奴隶,伤者老者直接杀死,手段凶残。
但对于大唐的高层,他们又时常显得很卑微,对唐军中的高级将领,特别是能打仗会打仗的,都是礼遇到过分甚至主客移位。
极度的两分法,抽象到无法描述。
方重勇在恩兰·达扎路恭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吐蕃贵族的野蛮与血腥,只感觉他们彬彬有礼又质朴刚劲,说一不二言而有信又讲究礼尚往来。
然而他也知道,吐蕃贵族对自己礼遇,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展现出来的能力而已,并不能说明对方就是什么好鸟。
别的吐蕃贵族不说,单单就恩兰·达扎路恭本人来说,他本人便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恩兰·达扎路恭曾经亲自下令斩杀回纥俘虏千人,并将其中万人部落直接全部贬为奴隶!
让回纥人闻风丧胆,从而不得不死死抱住大唐的粗大腿。
对于这样一个亦敌亦友的人物,方重勇一向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打交道分外小心。
“阿晟,跟老马的人交货,老规矩。”
方重勇对张光晟吩咐道,然后给恩兰·达扎路恭添茶水。
后者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很快,张光晟走过来,凑到方重勇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吐蕃人的货多了两成。我们收还是不收,不能坏了规矩,传出去对使君名声有害。”
多了?这怎么可能?
方重勇一脸疑惑的看着恩兰·达扎路恭,不知道对方是要唱什么戏。
“临走了,给贤弟的赠礼。某不妨直言,这不过是慷他人之慨,削弱孙波茹的小伎俩而已,贤弟收着便是。
反正是最后一次,随意贤弟处置了。”
恩兰·达扎路恭无所谓的说道,面带微笑。
原来这是孙波茹的军费!你踏马还真是会玩啊!
方重勇恍然大悟,临走了都要坑茹主朗·梅色一把,恩兰·达扎路恭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此一来,只怕以后赞普对苏毗地区用兵,削平不服,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果然,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吐蕃国内也是屁股下面一堆屎!
“那某就却之不恭了。”
方重勇拱手行礼道,说完吩咐张光晟清点货物交割。用沙州出产的各种小玩意比如自烧锅和可以直接冲泡的茶叶,换取吐蕃人的金银贵物。
交割完毕,方重勇心中一阵感慨。
三年了过去了!
李隆基这狗皇帝,竟然把他这个孩子扔在沙州三年!
要不是自己两世为人,还真应付不了沙州各种千奇百怪的情况。
这狗皇帝怎么干得出来这种事情!连狗都不会这么做吧?
方重勇一边目送恩兰·达扎路恭带着队伍离去,一边在心中大骂李隆基离大谱!
临时刺史变成正式刺史,任期又从一年到三年,如今刺史任期已到必须强制回京述职,他应该何去何从呢?
方重勇心中乱糟糟一片。
“方使君,兄弟们都在谈论今年的分红……”
张光晟走过来,压低声音不动声色说道。
“照例。”
方重勇嘴里吐出两个字,惜墨如金。
“诶,好,好!”
张光晟大喜,其实大家并不担心方重勇不发分红,只是有点担心对方任期到了马上要走人而已!
方使君要是走了,这沙州乃至河西的规矩,应该如何呢?
这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问题。
方重勇这三年所做的事情,已经够李隆基杀他一千次了!只不过他使用各种方法,将河西五州,从河西节度使王倕,到下面的普通丘八,都给打理得舒舒服服,捂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