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斯基娅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山间空气。回来的感觉真好。
不止是好,而是感觉……很对。
尽管她一直渴望回到母亲、朋友身边,重拾往日的生活,但在尼泊尔的那段时光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直到失去了,她才懂得珍惜。此刻,当她和伊万、帕德拉沿着雪点缀的树林间那条结冰的小路,走在塞萨扬山脚下时,她感到那种熟悉的宁静感又渗回了自己的灵魂。她觉得自己就该待在这儿。她骨子里能感觉到这一点。
前方,林间小路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片房屋和田地,它们坐落在陡坡一侧,俯瞰着一条湍急的山间溪流。滕桑帕勒姆这个聚居地并没有在很多地图上标注出来。这里没有公路,也没有电和自来水。来这儿的唯一途径就是徒步穿越无尽公里的崎岖、未经开发的荒野。即便按照其他喜马拉雅山村的标准来看,这里也很偏僻。徒步旅行团很少经过这里,就算来了也从不久留。当地的大多数部族都喜欢这样。
而此时此刻,萨斯基娅也喜欢这样。
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待在这里的事不会长久保密。所有对找到她感兴趣的人都知道她在喜马拉雅山有一帮追随者,他们肯定料到她会回来。
但不管怎样,这地方的偏僻有望给她提供一些喘息的机会。这儿消息传得很慢。林雅族人会竭尽全力庇护他们所谓的女神,不让外人发现她。而且这山里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等她的敌人追查到这儿的时候,但愿她和她的盟友们已经有了更强的自卫能力。
他们三人一走到开阔地带,一群小男孩就冲过荞麦地来迎接他们。看到帕德拉,他们猛地刹住脚步,帕德拉则严厉地看着他们。伊万朝他们咧嘴一笑,轻轻挥了挥手。接着,其中一个男孩看到了萨斯基娅,大喊道:“长者!”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他们拉着自己的手和腿,又是戳又是摸又是轻抚,还用他们的母语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萨斯基娅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忍受着他们的关注。真不愧是这些孩子,尽管她穿了好多层衣服,还把头巾拉下来遮住了头,他们还是认出了她。林雅族的孩子在察觉她的踪迹这方面似乎总是有着第六感。也许他们都是神谕者呢。
萨斯基娅拿出一块特意为这种场合留着的巧克力,掰下几块,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你大老远把这东西带到这儿来,就为了在这群小鬼面前吃啊?”伊万说,“我都不知道你是个邪恶的女神呢。不过那些触手本该让我察觉到的呀。”
她咧嘴一笑,“这只是我邪恶计划的第一步哦。现在进行第二步。”萨斯基娅举着巧克力,越过那些伸过来的手,对男孩们说:“你们想分享这份天赐的美味吗?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作为回报……”
“愿意,长者!”一个男孩说,“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别听他的,”另一个男孩说,“我才是您真正的拥护者!”
“哦!选我!选我!选我!”
“你们都是我的小拥护者。但首先,你们是我的信使。去把这话传给其他孩子,如果你们的父母愿意听,也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里有些人想伤害我。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要是有人来滕桑帕勒姆打听我的消息,什么都别告诉他们。一旦安全了,就把你们听到的告诉寺庙里的某位祭司或女祭司。你们觉得能帮我这个忙吗?”
答案完全在意料之中,而且她的神谕真相感知能力告诉她,他们帮忙的意图是真诚的。
萨斯基娅微笑着,给每个男孩都递了一块那珍贵的、包着锡纸的巧克力。男孩们嚼着巧克力,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然后他们笑着、朝她挥着手,往坡上跑去了。
“看到了吧?”萨斯基娅说,“小小贿赂,作用可大着呢。”
“这么做可能不太明智啊,长者,”帕德拉轻声说,“现在他们每次见到您,都会盼着再有这种天赐的赏赐了。”
“那他们可没这运气了,”萨斯基娅说,“我估计短期内我都去不了卖巧克力的地方了。而且我没钱了。”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目的地在滕桑帕勒姆上方高高的山脊上。萨斯基娅的目光落在了熟悉的绘有彩画的雕像以及有着层层结构的约纳神庙上。如果她愿意相信他们的宣传的话,这就是她的神庙了。
明安加匆匆出来迎接他们,她看上去依然色彩艳丽,穿着一条长长的、色彩斑斓的裙子,还戴着金首饰。“长者!帕德拉!见到你们俩真高兴。还有……这位是谁呀?你把你的伴侣带到林雅翁来了?”
“他不是我的伴侣!”萨斯基娅说得可能有点太急了,“伊万只是个朋友。过去几周他帮了大忙,自从……嗯,我想就算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你也听说那件事了吧。”
“是的,长者,我看过视频了。近来诸神的敌人们太嚣张了。要是他们潜入塞萨扬山的阴影里,亚格通巴族随时准备与他们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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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问题是,我还不太确切知道我的敌人到底是谁。有人跟我说,头号嫌疑犯是一个叫‘揭秘者’的组织,还有我同类中的一个,你们族人叫他奥贡滕。”
萨斯基娅说出最后那个名字时,明安加的身子一僵,随后她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那邪恶的灵魂绝不能踏上塞萨扬山的山坡。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他得逞。”
“我们还不确定就是他呢,”萨斯基娅说,“我有理由怀疑不是他。而且就算是他,也不会亲自来对付我。来的会是他的手下。还有各个外国政府以及其他相关方,等他们追踪到我这儿的时候。”
她已经向帕德拉和维克多询问过她父亲的死对头的情况了。说实话,他们讲的那些事挺吓人的,但在那些故事里,“公羊”,或者说奥贡滕,从来都没亲自露面过。他通过代理人行事,这一点很像阿尔博·蒙迪的某个神。而且和她父亲一样,他似乎偏爱“隐匿保安全”的做法。没人知道去哪儿找他。甚至没人知道他人形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他就是一只真正的公羊呢,谁知道呢。
“不管谁来找你,都得先过我们这关。”明安加热切地说。帕德拉也点头表示同意。
萨斯基娅觉得要是敌人来得太快,还带着无人机、直升机或者现代武器的话,他们胜算不大。但她没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
“我本想先低调一阵子,”她说,“我能藏得越久,我们准备的时间就越充足。”
“我会确保没人说出去的,长者,”明安加说,“客房归你们了,如果你们愿意住的话。在那儿没人会打扰你们,除非你们希望有人来。不过现在还有些其他访客,他们很想见见你呢……”
仿佛是听到了提示,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寺庙院子里响起。萨斯基娅扭头一看,正是肯辛。片刻之后,阿姆利亚抱着婴儿努米亚出现了。看到萨斯基娅,阿姆利亚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萨斯基娅张开双臂抱住了这位林雅族妇女,“再次见到你真好!”她低头看着肯辛,“哇,你长高了呀!”
“您还会和我们一起住吗,长者?”肯辛满怀期待地问道。
“恐怕不行了,孩子,”萨斯基娅说,“我会住在寺庙里。不过欢迎你来这儿看我——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就行。你觉得能保守这个秘密吗?”
女孩点了点头,她母亲也附和道:“我们不在寺庙的时候基本都独来独往。我们会替您保守秘密的。”阿姆利亚转向萨斯基娅的保镖,说道:“欢迎回家,帕德拉。”
“很高兴回到这儿。”帕德拉回答道。
“你们认识呀?”萨斯基娅问道。
帕德拉点了点头,“阿姆利亚是我姑姑。”
“哦,哇哦,”萨斯基娅说,“看来照顾我是你们家的传统了。要是没有阿姆利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姆利亚看着伊万,空气中弥漫着一个未说出口的疑问。萨斯基娅介绍了自己的朋友,着重强调了“只是朋友”这一点。要把这个概念解释清楚比她预想的要难,因为在林雅翁社会里,男女很少相互交往,除非是在谈恋爱、结婚或者是近亲的情况下。
“他们为什么一直那样看着我呀?”伊万问道。
“因为他们觉得我们……你懂的。”她用手做了个不太文雅的手势。
“哦,”伊万说,“哦。”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应该在你床上蹦跶蹦跶,给他们找点谈资。”
“你真坏,”她说,然后朝他笑了笑,“不过我喜欢。”
他们的房间虽然简朴,但很舒适。除了建筑后面有一台小型发电机,明安加用它给卫星电话和收音机充电外,这里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更没有热水,除非他们自己生火加热。厕所是旱厕。然而,这座地处偏僻之地的寺庙却比阿尔博·蒙迪的王宫还要文明。
他们在新住处安顿下来,洗去旅途的汗水后,就和其他人一起吃了顿迟来的晚餐。那晚的晚餐是扁豆汤、锅巴饭和香辣蔬菜咖喱,也就是达尔巴哈特·塔尔卡里。上次在这儿的时候,萨斯基娅就已经吃腻了这些东西。食材会根据当季有什么蔬菜以及有没有肉而有所不同,但通常他们连续几周早晚都吃同样的东西。
不过,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体验过阿尔博·蒙迪的美食后,她再也不会对地球上的食物挑剔了。
而且,饭菜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吃饭的人。明安加、阿姆利亚和她的家人是萨斯基娅见过的最热情好客的人,他们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与此同时,饭后,伊万似乎对明安加和寺庙女祭司容瓦玩的硬币游戏很着迷。两人轮流把一枚卢比硬币在桌上旋转——然后就坐在那儿盯着,直到硬币最终倒下。从他们的表情上,萨斯基娅能看出明安加赢的时候居多。
“他们在干什么呀?”伊万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道,“这肯定是有史以来最无聊的游戏之一了。我是说,这纯粹就是碰运气呀,对吧?各占一半的概率。谁在乎硬币哪面朝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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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明安加,”萨斯基娅喊道,“伊万觉得你们的游戏很无聊。想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吗?”
女祭司微笑着把伊万叫了过去。他在她对面坐下,她把硬币竖着放在桌上,然后旋转起来。“我希望看到萨加玛塔。”萨斯基娅把她的话翻译给伊万听,在漫长的徒步旅行中,她和帕德拉只教了伊万几个林雅族的词语,萨加玛塔就是其中之一,珠穆朗玛峰在硬币的一面上有着显着的图案。
他们静静地看着硬币在桌面上旋转。萨斯基娅感觉到有一股精元从空气中被牵引出来。接着,硬币旋转的光影停止,翻滚着倒下了。她看到硬币朝上那面印着珠穆朗玛峰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