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遗忘的墓穴之下,有着古老的厅堂,它们新近被人占据,但尚未完全苏醒。石魔像静静地守卫着空荡荡的房间,而新来的人们或坐或踱步,或沉睡,或是做着别的事。其中一个睡着的是个身形巨大的巨怪,她的皮肤像她身下冰冷的石地板一样坚硬光滑,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连房门都被震得哐当作响。
萨斯基亚在她的电脑桌面显示器上看着这个熟睡的巨怪,努力回想为什么这个生物看起来如此眼熟。
“你在忙啥呢,萨斯?”弗格斯站在她身后问道。
“在测试我为戴夫新设计的地下城创建的一些元素。他把它叫做‘石堡’。”她一边说着这个名字,一边做了个表示引用的手势,还微微翻了个白眼。
“听起来有点……我也说不好,挺普通的,你不觉得吗?”弗格斯说,“我是说,我们都懂,矮人喜欢石头。但他们非得什么都用石头来命名吗?”
萨斯基亚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说的!”
“嘿,那些傻玩家就吃这一套,”戴夫从他的办公桌那边瞪着他们说道,“当然了,这也不妨碍他们抱怨:‘精灵和矮人,精灵和矮人,精灵和该死的矮人。’那要是有人做一款没有精灵和矮人的奇幻角色扮演游戏会怎样呢?根本没人买账。他们都会去买那种有精灵和该死的矮人的其他游戏。”
“你真觉得普通玩家的品味这么糟糕吗?”弗格斯说,“他们就接受不了那种经过验证的老套路有任何改变?”
“哦,你可以做些小改动,”戴夫说,“非常小的改动。要是改动太大了,就算你运气特别特别好,最后可能也就是做出个备受赞誉但销量惨败的游戏。”
“那要是运气不好呢?”弗格斯问。
“那评论家们也会讨厌它的。”
“哇哦,戴夫,你可真够愤世嫉俗的呀。”萨斯基亚说。
“你知道我说得没错,”戴夫说,“我在这儿可不是因为我性格好。我在这儿是因为我永远都是对的。”
“他有一点说得没错,”一个声音传来,让她脊背一阵发凉,心生恐惧,“凡人们总是处处抗拒改变。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就会无视——或者毁掉。”
她在椅子上猛地转过身,看到卡尔伯特·比特比正站在门口。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说道,声音里忍不住透出恼怒,“这是我的……”她看了看朋友们的脸,他们都茫然地望着虚空,“哦。”
萨斯基亚飘浮在那片虚空之中。缕缕肉丝和藤蔓从她的身体上垂下,穿过屏幕,伸进了熟睡的巨怪体内。
卡尔伯特笑了起来,“他们或许是凡人,但人类的思维确实能想出一些有意思的隐喻。”
“我是人类?我都开始觉得这个……”她展开翅膀,带动着藤蔓状的触须挥舞起来,“……才是我的真实形态了。”
“是……也不是。”
“哪部分是是,哪部分是不是啊?是说我是人类这部分,还是说我是克苏鲁式的长翅膀的触手怪这部分?”
“是……而且——”
“……而且不是。我懂了。你可真是个混蛋,你知道吗,卡尔伯特,或者卡尔本,管你叫什么呢。我觉得就算我把你绑在木板上,你也不会给我个直截了当的答案。”
“虽然我确实喜欢捉弄你,但我可不是为了好玩才隐瞒信息的,”他说,“在你能理解我们所处现实的本质之前,得花些时间好好准备一下你表层的思维。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来我的石堡的路,那我们可以开始做这件事了。但首先,有件急事我们得处理一下。我在上次见面的时候提到过,不过时间已经快不够了。所以我就直说了吧。”
屏幕上的画面变了,原本巨怪所在的地方出现了几十个矮人,他们站在一个深谷底部附近的岩架上,高举着魔杖。他们脚下的地面颤抖着裂开了,一股炽热的白色洪流从裂缝中涌出,顺着竖井向上喷涌。
画面又变了。她看到了一座森林城市,周围环绕着一圈高高的、缠结在一起的藤蔓。树木摇晃着、摆动着,然后轰然倒下,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一道白色光柱从城市中心升起,直冲向高空,在不断扩大的火势中吞噬着树木、建筑和精灵。
裂缝像蛇一样在烧焦的森林地面上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白色的洪流喷涌到空中。雷声在头顶轰鸣,在滚滚的火焰和烟尘形成的云层间划过闪电。
翻腾的烟云像燃烧的地毯一样在天空中蔓延开来,火雨从那云层中倾泻而下。
萨斯基亚一醒来就立刻站了起来。
她确定那绝不是一场普通的梦。而且她现在完全清楚石匠们在谋划什么了。她父亲在死亡圣殿的时候就警告过她关于矮人的事,他把那称作他们的“小导流工程”。这可真是本世纪最保守的说法了。这场疯狂之举可一点都不小。
她原本打算一到地下世界就去收集关于矮人这项工程的信息。但她被自己的问题给分心了。总是分心。不知不觉,两周时间就过去了。两周啊。这就跟游戏里那些烦人的限时任务似的。她一直在忙着做支线任务的时候,主线任务的时间都快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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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想法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她冲进了隔壁房间,巴尔德里格和弗雷吉正在那儿睡觉。或者说……事实证明他们没在睡觉。不过她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他们在干什么。
“石匠们!”她脱口而出,“我知道他们在上面干什么了!”
“你……你这是……?”巴尔德里格结结巴巴地说道,手忙脚乱地从他妻子身边挣脱出来,“你虽是凯撒托,但你也该学会敲门呀!”
“或许你也想加入我们呢,”弗雷吉张开双臂说道。
“我……去叫醒其他人,”萨斯基亚赶忙退出门去,“你们都得听听这个。”
他们都聚集到了餐厅里,萨斯基亚把她梦到的火灾和死亡景象告诉了他们。矮人们一开始的反应可完全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样。
“挺好的呀。”巴尔德里格说道。克韦尔迪一脸难为情,而弗雷吉和鲁希尔德则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萨斯基亚惊愕地看着他们,“你们在开玩笑吗?”
“如果石匠们想毁掉一座满是尖耳朵的城市,我说挺好的呀,”巴尔德里格说,“让那些混蛋烧去吧!”
鲁希尔德向萨斯基亚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巴尔迪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的话,那些尖耳朵也会对托尔彭德做同样的事。很不幸,他们的一些孩子得为他们父母的罪行送命,但这就是这场无休止的战争的代价。”
“好吧,首先,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会主张出于任何理由去大规模屠杀无辜者。其次,我觉得你们没理解我跟你们说的话。可不只是一座城市会被炸飞。我看到整个辛迪尔上空都在下火雨,地面都裂开了。那可是世界末日级别的灾难啊。还有,第三点,我还没说到的部分:卡尔本跟我说得很清楚,这个计划会适得其反的。‘这不是他们以为的救赎,而是他们的厄运。’这可是你们敬爱的魔王说的话。”
这自然引发了一连串的问题,他们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和她死去的父亲交谈的。她一边费劲地解释父亲出现在她梦里的事,一边暗自想,或许早该把这事说出来的。
等她说完了,他们就坐在那儿,盯着她看,沉默渐渐变得尴尬起来。啊,尴尬,我的老朋友啊,她心想,真高兴又见到你了。
“嗯,这样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鲁希尔德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
巴尔德里格皱起眉头,“我不明白。地下世界应该能免受上面那些阿尔瓦里遭遇的几乎任何灾难的影响呀。”
“我至少能想到一种可能的情况,”萨斯基亚说,“要是阿贝利翁不喜欢看到无数追随者被屠杀,那会怎样呢?要是他决定直接干预呢?”
“那就会重蹈亵渎之战的覆辙了,”鲁希尔德说,“你可能是对的,萨斯基。虽然我心里有一部分还挺期待在战场上和那个暴君面对面的,但我们还没准备好呢。那样会导致我们族人被灭族的。”
弗雷吉点了点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拿匕首捅那个老阿比一刀了,但我也能看出来那样做会是什么后果。”
鲁希尔德站起身来,“虽然我很不情愿这么做,但我已经拖得够久了。是时候去拜访一下我老爸了。看看我能不能让他清醒一点。我确定他就是他们这个愚蠢计划的幕后主使。”
“小心点,鲁希,”弗雷吉说,“曼戈恩还不知道你还活着呢。一个烈士能很好地达成他的目的,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象征……”
“这风险我不得不冒。”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萨斯基亚提议道。
鲁希尔德朝她笑了笑,“哦,要是能看到你在纺锤柱的地道里爬来爬去的样子,就为了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那也挺值的。不过不行,萨斯基。那些通道对你这样……身材的人来说太窄了。”
萨斯基亚皱起眉头,“你是说我胖吗?”
“不是胖,不是的。只是……”
“庞大,”克韦尔迪说。
弗雷吉、巴尔德里格和鲁希尔德都哈哈大笑起来,“这话从这个大块头嘴里说出来,”弗雷吉说道。
鲁希尔德立刻出发去和她父亲对质了。弗雷吉去默娜家,向她通报他们的情况。萨斯基亚还不完全确定默娜和这群捣蛋鬼之间的关系,但她猜测这个老矮人处于那种介于房东和同谋之间的模糊地带。
得到萨斯基亚的许可后,克韦尔迪就一直守着那块基石,而她、流浪狗和巴尔德里格则开始着手清理和修复他们新的行动基地。那天上午晚些时候,看到六个石魔像沿着走廊朝她走来,萨斯基亚吓得差点跳起来。
“克韦尔迪,”她嘟囔着,冲向控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