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基石。
“好吧,这……太糟糕了,”萨斯基娅说,“我的梦只是个隐喻吗?还是说她在这块基石里……?”
只有一个办法能弄清楚。她摘下护手,把手按在那光滑的黑色表面上。
一个女性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说出你的指令,小嘴巴。”
“基石,告诉我——呃,搞什么鬼!?”
就在她猛地抽回手的前一刻,有个冰冷如冰的东西滑过她的手指。现在她能看到一种银色的液体在方尖碑表面流动,就像看不见的蜗牛留下的黏液一样。
由于几乎隐身,她看不到自己的手,也看不到手上有什么东西。但她能感觉到那类似水银的物质在自己体内流动。
吸收阿里乌姆的时候,感觉……嗯,那种舒服有点让人难为情。而现在这种感觉截然相反。就好像有百万把小刀片在割她的肉。随后,便是一阵冰冷的麻木感。
“萨斯基娅,你没事吧?”克维尔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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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太好,克维尔德,”她喘着气说,“感觉——哦,天哪。”
笼罩着同伴们的暗影之网消散了,他们在房间昏暗的蓝光下清晰地显现出来。
巴尔德雷格转身质问韦兰迪尔:“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位恶魔受伤了,”暗影大师说,“你们得看看这个情况。”
克维尔德没理会他们俩,满脸担忧地朝她冲了过来。
萨斯基娅扯下臂甲,查看自己的手臂。她那坚硬如石的肌肤正在变黑,表面开始出现裂痕。
克维尔德举起斧子,看着她,脸上既有恐惧,又带着歉意。
“动手吧,”她说,“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卸下肩甲,仰面躺倒,把手臂伸展开来。
克维尔德默默祈祷了一番——或许是向她祈祷——然后使出浑身力气挥动斧子,朝着她肩膀下方的手臂砍了下去。他那斧子的杜阿努姆刀刃比她的肉要坚硬。即便如此,也只砍出了一道小小的伤口,而且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不行啊,”克维尔德小声说道,一脸挫败的样子。
“让我试试,小伙子,”巴尔德雷格说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韦兰迪尔挡在他前面,“我来吧。”
一把暗影之刃在他手中显现出来。
萨斯基娅突然想到,如果韦兰迪尔打算背叛她,现在可是绝佳的机会。不过,她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她默默朝他点了点头,在他靠近时强忍着恐惧。
暗影大师在她身旁跪下,毫不犹豫地开始锯她的手臂。起初,那疼痛难以形容。但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只剩下蔓延开来的麻木感了。
他把砍下来的手臂踢到一边,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碰它。萨斯基娅带着一种病态的好奇看着那手臂。黑色的腐烂已经沿着手臂蔓延开来,几乎快到断臂处的肩关节了。
他们把手臂砍下来够及时吗?在她全身蔓延开来的麻木感表明,并没有。
他们身后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韦兰迪尔在她身旁绷紧了身体。
“哦,该死,”他低声咒骂道,“他们来了。”
他举起暗影之刃,犹豫了一下便消失了,片刻后又出现了,只见那把刀深深地刺进了一个满脸惊愕的快剑手的胸膛。
嗯,萨斯基娅心想。这下可以打消他再次叛变的念头了。
在她周围,钢铁碰撞、暗影穿梭、鲜血飞溅、砖石炸裂,一片混乱。随着寒意继续渗入她的身体,她越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不管这儿发生什么,她都完蛋了。
“萨斯基,坚持住啊!”鲁希尔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大声响起。
她想回应,却只咳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接着又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痉挛。她的肌肉变得僵硬,后背弓起。她仅剩的一点视力似乎也破碎了,她的呻吟声渐渐变成了蚊子般的嗡嗡声,而这声音成了她整个世界。
她又一次沉入温暖、明亮的深处。从她后背和脖子上垂下的藤蔓如绳索般盘绕着,已经破损不堪,正往水里流淌着光芒。
她不断下沉,下沉,再下沉。这次,她的下沉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终结感。深海中那长着翅膀的巨大海兽——她内心深处的自我,她的潜意识——在召唤她回家。
不。这可不行。要是她现在放弃了,她的朋友们会怎样呢?他们需要她。而她……她也需要他们。
她拼尽全力,挣扎扭动,奋力抵抗着那股下沉的力量。
在下方深处,她的潜意识在盘旋。在它缓缓的旋转中,她开始分辨出……话语。不是地表世界的话语,而是更原始的某种东西。
“别怕,”她的潜意识说,“别挣扎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会在我们其他的枝蔓中继续存活。”
“你不明白!”她说,“没有我,他们会迷失的。阿贝利翁会把他们全杀了,他们的世界将永远摆脱不了他的暴政!”
她的潜意识似乎在它的轨道上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她的话。“你很看重你所谓的‘眷属’啊。”
“不只是我的眷属。我所有的朋友。我在乎的每一个人。我不能就这么抛下他们!”
“我不太理解‘友谊’这个概念,”她的潜意识说。
“那是因为你是个……”她本来想说“疯子”,但现在这么说不太对吧?她潜意识的思维过程和她的表层意识——或者说和那些与她一同生活在那些世界里的其他人——没法相提并论。它在这里独自“生活”了一辈子,只有她相伴。它除了通过她,又怎么能了解自己永远无法体验的东西呢?它居然能进行这样的对话,这本身就挺让人惊讶的。她父亲曾让她以为她永远无法了解自己的潜意识,潜意识也无法了解她。显然,事实并非完全如此。它一直在学习……
“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心思——这么多精力——放在如此转瞬即逝的东西上呢?”她的潜意识问道,“你知道我们不只是一根枝蔓;一个世界。你没法带着你的‘朋友’一起——除了你的小枝蔓。他们会来来去去。重要的是他们能为你做什么。”
“等等……小枝蔓?”
“她说的是我,萨斯基,”
萨斯基娅惊讶地看到鲁希尔德在她身旁下沉,被她自己那一堆触手状的藤蔓拉着。“怎么回事?你真的在这儿吗?”
“是——也不是,”鲁希尔德说。
萨斯基娅哼了一声,“你现在说话开始像我那讨厌的老爸了。”
“在现实世界里,你还没死呢,”鲁希尔德说,“我正在努力让你活下去。但与此同时,我正在分享你的这个梦。”
“嗯,这可……真奇怪。”她对潜意识说,“看到没?我还没死呢。你还不能带走我。”
“我已经得到你了,”那海兽说道,“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你的一部分。但你在地表世界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
“哦,不,你这头大笨龙,”鲁希尔德皱着眉头看着她的潜意识说道。显然,她看到的和萨斯基娅看到的并不完全一样。“萨斯基很坚强,我不会让她死的。要是你想把她从这个世界带走,那就先过我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