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谁来辩我善与恶(一)

世间晃晃悠悠地,在夏末的炙热和骤然而起的秋风中,半月的时间就眨眼匆匆而逝,莽莽苍苍的山林褪去了几分翠绿,有纷扬落叶乘着寒凉的风吹拂过金黄璀璨的原野。

丰收的时节就要到来,在田地里埋头劳作的农夫,只是听见了风声里喧嚣的麦穗簌簌作响,便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似乎那些从夏季烈日下煎熬过来的岁月便都有了丰足的回报,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小麦蒸腾出的暖洋洋的馒头,耳边也传来了孩子们围绕着炉灶的欢喜呼喊,于是即便挥汗如雨,也就有了继续忍耐酸疼的脊背和熬过干渴的咽喉的理由。

无论海外的风云有多么的起伏跌宕,可对于偏安山脚下的白家村而言,那些所谓的战事和混乱终究还是离得远了些,哪怕茶余饭后坐在村头巷尾要多唠叨几句世道没那么好了,却还是只要瞧见了只在身前眼中的满足,就已经可以放下许多的杞人忧天,在夜里都要随着那夜风中传来的麦穗浪涛声露出笑意来。

白家村的村子里虽然平日里也有些猎户的往来走动,却大多还都是村子里血脉牵连的宗族聚居,所以只要多交谈几句,人们也就很快便知道了言家小院里那个满头白发的古怪年轻人是言澍带回来的病人。

听说那年轻人身受重伤,就连以前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还记得姓名,却无论是来历还是身份都一无所知,而且刚来的时候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让人看见了还以为那个年轻人活不了几天了。

不过在村子里住了大半个月,那个年轻人倒是面色红润许多,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孱弱了,虽然那随意披散的白发和时不时茫然呆滞的神色,让人觉着这个年轻人蒙着层看不透的怪异雾霾,可不论怎么打听都只能得到些神神秘秘的猜测。

起初还有不少人都往言家小院附近去打听有关那个年轻人的事情,随着大家渐渐习惯了这个古怪的白发年轻人的存在,如今不时走过小院外好奇探看的人毕竟是少了些,大家似乎都习惯了言家小院里多了一个整日坐在屋檐下编草绳的年轻人,一坐在那里就能一动不动好多个时辰。

言家小院里,其实白日里一般是没什么人在的,言端仁虽然上了年纪了,却还是放不下那几亩田地,所以每一日都雷打不动地扛着锄头牵着老黄牛去往村外地里忙活。

那个许多年前家中长辈病逝之后就托付给言端仁抚养长大的少女白念媛,照例是去村子里的酒馆帮忙,时不时还会跟着村里的猎户去山中狩猎,不甘示弱的女子也总是满载而归,让人再不敢取笑说什么女子肯定做不了打猎的事情。

倒是今日言奇没有去私塾帮忙,虽然只有十六岁,可是从小就跟着言澍读书识字的少年也能帮着私塾先生教导看顾蒙童。言奇是在很小的时候被言澍带回了村子里来的,起初大家还以为是一直没有娶妻生子的言澍终于开了窍,为言家添了后。

后来才知道那个饿得只剩半条命的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出生不久父母就双双撒手人寰,将他拉扯大的爷爷又骤然病逝,家中亲戚不愿意多照顾一个孩子,于是只有四五岁的孩子便独自流落街头,差点饿死的时候遇见了言澍。

言澍便带着孩子回了白家村,拜托言端仁将孩子和白念媛一同抚养长大,还为孩子重新取了个名字,随了言家的姓,言端仁没有反对,于是言奇其实也能算是言家如今的后人了。

言家是许多年前举家搬迁至此的,那位言家老太爷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在朝里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带到村子里的钱财不少,可是没过多久就都散了个干净。

村子里许多人都多多少少受过言家的照顾,所以虽然如今言家只剩下了言端仁和言澍这两个孤零零的血脉存世,白家村还是将言家看作了宗族里的自家人,早已没有了什么看不起和高高在上,对于从小便孝顺懂事的言奇,村子里的人更是欢喜得紧,只要在路上遇见了言奇,都要忍不住笑着点头称赞几句。

言奇在私塾里帮着传授些蒙童书籍,私塾先生也会在空余时间将更多的学识毫无保留地教与言奇,不奢望言奇将来能够去考取功名入朝做官,只希望以后还能有人来接过这间私塾才好。

言奇也不负众望,如今的谈吐学识,还有不经意间的妙语,就连那位私塾先生都要觉得言奇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更加愿意倾囊相授。

只是今日私塾先生要去附近的城里参加一场文人的诗会,于是私塾便停了一日的课业,言奇也就不用去私塾里帮忙,本想要留在院子里和顾枝一起编草绳,可是却有几个好学的孩子找上门来,缠着言奇要多听些书上的言语,言奇自然不会拒绝,便领着孩子们坐在另一处屋檐下,轻声细语地讲解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圣贤文章。

顾枝坐在一块劈斩开来的木桩上,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编着手中的草绳,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淌下,可是他恍若未觉,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双手的动作越加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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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里传来了不远处言奇讲述圣贤书籍的声音,还有孩子们时不时疑惑好奇地询问,言奇都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还要借此延伸,多说些旁人的注解和自己的感悟,只是最后都会告诉孩子们不必完全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思考,而要琢磨出自己的理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