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长河奔腾不息,蜿蜒爬过高山也崎岖绕过林谷,像是追寻着天际那抹始终会升起落下的光亮,不知疲倦,没有归期。光阴流水的两岸人人来了又去,生死一事而已,偶尔激荡起的水花中会倒映出人间异彩纷呈的片刻惊鸿,是某一个人或是某段过往。在无数的光阴缝隙中,散落着弯腰拾起便会念之不忘的碎片,人们总是以某个名字来唤它,“当初”。
当初有个年少惊才的孩子在城池之中某个无人问津的桥洞下第一次拿起了刀,于是便注定了此生终会走到天地间的最高处,是那要与神明并肩之人。之后他遇见了许多相识相知的好友,他们是江湖上最为璀璨的那片繁星,他也遇见了那个相约了一生的女子,可是最终当他们来到了尚未倾覆的奇星岛,便注定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将离开他所珍视的一切,独自登山那座孤山之巅,直面天下最高处的魔君。
当初有个失却所有记忆的孩子在竹屋中醒过来,便注定了在某个寻常的午后他将会遇见那个浑身鲜血来到竹屋外的持刀之人,然后此生他便终究离不开手中的那把刀了。他走出山林遇见了一路同行的至交知己,他们是声名赫赫为世道开太平的英雄,可是当他离开那座奇星岛与她一同行走天下,便注定了终有一日他会一步步走上世间最高峰的山巅,直面死而复生的魔君。
在最近的百年光阴,有两个名字占据了天底下最多的意气风流,君洛顾枝。
当初,当初,少年还是少年,可以与同道中人浪迹天涯行走江湖,只是以酒为伴。当初,当初,时间不过就是时间,可以且付笑谈中,只是肆意挥霍。当初,当初,愿望都是愿望,可以醉酒高歌可以刀剑交错,只是都予未来。可是啊,当初,当初,原来都忘了当年的最初,只是为了提起手中刀为世间挣一个光明,只是为了以少年意气填满心中沟壑。
顾枝微微弯腰低头,山风吹拂他的长发遮掩容貌神色,他的耳畔风声呼啸而过,却又有风铃声轻轻作响,那是先生亲手悬挂在竹屋屋檐下的风铃,那是扶音小心翼翼系挂在指尖的风铃,那是他这一生心中响起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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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出鞘,脚下云海似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骤然盛放,云层翻涌舒卷,一袭白衣在虚空之上奔走,恍若天光刺破云海留下的痕迹,顾枝一掠而去,一把长刀从上而下落向那个站在原地的魔君,只是刹那间,本该近在咫尺的两人便隔绝开了千万里,于是顾枝的长刀缓缓落下,跨越了时间和距离,魔君双手负后眼神沉静地看着那道光芒绽放的长刀,世人给予了它一个名字,“太平”。
下一刻,站在悬崖之外的那个红袍身影和白衣少年便都消失不见,扶音和卿乐站在孤亭中,眼前云海缓缓聚拢,风声依旧匆匆而过,山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卿乐此时脸色病态的苍白,低声问道:“他们在哪儿?”扶音轻轻摇头,她咬住嘴唇,眼神还是那般明亮,还有往常所难见的锋芒,她伸手握住指尖风铃,缓缓闭上了双眼。
卿乐视线落在顾枝消失的那处云端,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就那样背对着自己,手中也是握着一把刀,他脚步缓缓,却是在离去,没有回头,可她知道他在说着对不起。可是对不起什么呢?是没能如当初承诺的一般共白头,还是没能将那个一定会回来的谎言变作真实?
当初有个父亲死后便身世飘摇的女子面对着恶虎豺狼环伺的江湖不知所措,她以为拼了命逃走的自己终究有一日还是会被那片未知的江湖所吞噬,可是她遇见了他,前路的黑暗便有了光亮,她不再疲于奔命,也终于有了直面世间的勇气。在那以后,她的心中便搭建出了一座山林湖边的小屋,有他在身旁,有孩子在屋后奔走嬉戏,如此便是最好的了。
当初有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小女孩蜷缩在雨夜之中的树下,已经视线模糊就连哭出来的气力都没有的小女孩以为自己便也是这样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是黑暗中他向她缓缓走来,然后并不宽广却温暖的脊背将她护在身后,于是她便又有了一个家。在那以后,她的眼中便可以看见更高的地方,心中也可以装得下更远的远方,而在那彼时彼处,有一座山林湖边的竹屋,有他在身旁。
当初,当初,愿望很小很小,只是为了活下去。当初,当初,梦想很大很大,只是此生能够再无缺憾离失便好。当初,当初,他和她啊,还以为一生还很长很长。可是啊,当初,当初,原来当时的最初,不过是为了旧时的所望,不过是为了最寻常的祝愿。
可是啊,当初,现在,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