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河畔的泥阳巷依旧是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铺子都不乏进进出出的来客,生意依旧如平常般让人足以感慨如今的日子真是好。其实在苍南城中,如今许许多多的铺子也是这般生意红火,无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是攒了钱财的本地百姓,都乐意在这许久难见的太平日子里挥洒银子。毕竟日子总是在慢慢变好的,也不可能再比三年前更坏了,那还有什么值得忧心的呢?
今日私塾先生被请去了城主府议事,于是泥阳巷铁匠铺子那个还拖着鼻涕的小孩便有了空闲来到木匠铺子的后院里,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山徒手生裂树干,孩子聚精会神地眨着双眼,时不时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然后又涨红了脸捂着嘴,只是视线还是不离武山的双手。
顾枝穿过木匠铺子的正堂走进后院,看见了身形魁梧的武山身边那个随意披挂着一件长衫蹲在地上的孩子,笑了笑,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拎起入神着迷的孩子,跨过后院门槛,随手扔在了店中木具小桌前,语重心长地教诲道:“要学就学点有用的,看那傻大个劈柴是没前途的。”
小孩拍了拍被顾枝弄皱的衣衫领子,双臂环胸撇撇嘴语气嫌弃地说道:“我才不要学这小娘们才做的手工活,要做就做爹爹和大叔那气势恢宏的大功夫。”顾枝摇摇头,显然对这孩子的言语颇为不满意,于是便乘着无聊将小孩丢在门外,两人并肩蹲在门槛上。
顾枝意味深长地指点着一位位行人,嘴里说着一些无厘头的猜测:这个脚步虚浮的胖子应该是昨夜在烟柳巷宿醉而归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骨,那个垂头丧气的老头应该是昨夜赌输了钱财不敢回家,还有那位站在船头低头沉思的青年应该是落了榜还在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孩子不懂那许多察言观色的学问,但这般悠闲地蹲在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他们或行色匆匆或喜笑颜开,心中思量几番他们的生平趣事,总是一件比无所事事坐在学塾里听先生说那些枯燥的圣贤文章有趣的事情。所以孩子便决定不再计较身边这个可恶家伙对自己的冒犯,听着那个年纪轻轻的木匠铺子老板的话语,乐呵呵地咧嘴傻笑,还时不时地点头附和几句。
只是孩子没有察觉到,身边那个话语不着边际的年轻老板其实在许多插科打诨中也说起了些值得深思一番的学问道理,现在的孩子也许懵懵懂懂未必清楚,可是日后若遇上了切身的遭遇和事情,这些闲散记忆就都会化作宝贵的学问,在平平常常的日子里绽放些光芒。
顾枝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突然眼睛一亮,伸出手指向街头沿着沧元河走来的一位身穿劲装的男子,若有所思状地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个人嘛,面色发白,头重脚轻,而且印堂之上还带着一点郁结的红煞。”
孩子好奇地盯着那位愈走愈近的男子猛瞧,也学着顾枝的模样做沉思状,少顷,见顾枝没有继续评头论足,孩子转过头看向顾枝,疑惑地追问道:“那,他又是因为什么呢?”
盛怀走近了这间门面简朴却大门宽阔的木匠铺子,便听见蹲在门前的年轻男子对身边的孩子沉声道:“这个嘛,应该是夜夜笙歌虚了身子,再加上家中妻女骄纵蛮横,身心交迫下怕是命不久矣了。”
盛怀顿下脚步,待他确定那男子确是在对着自己立下说辞,嘴角不由得抽了两下:且不说我还未成亲,这夜夜笙歌你又是从哪看出来的?我为了完成陛下的旨意都多久未近女色了好吧。
怎料,那年轻男子身旁的小孩竟还点点头说道:“有道理,他的脸色和刚才走过去的胖子差不多,应该也是留恋女色,啧啧啧。”说着,那小孩竟还学着大人的模样摇摇头表示遗憾。
盛怀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了,自己昨夜追杀逃犯累死累活得还差点阴沟里翻船丢了性命,结果落到旁人眼里竟成了自己纵情女色虚了身子?压下心中那心神骤然懈怠而涌起的恼怒,盛怀走上前与顾枝拱手行礼,礼数周到地问道:“公子可知这木匠铺子的老板顾枝何在?”
顾枝上下打量几眼盛怀,点点头似乎在确定着自己的判语,盛怀顶着这审视的视线仍面不改色,顾枝想了想指着身旁小孩道:“喏,他就是顾枝。”
小孩震惊地看着顾枝一脸坦然地胡说八道,盛怀嘴角再次抽了抽:这敷衍得也太过分了吧。
这位苍南城泥阳巷顾枝在户籍上记着的可是木匠铺子掌柜,再怎么说总不可能会是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吧。
恰在此时隔壁铁匠铺子的门帘掀开,一位体型壮硕的妇人大踏步走了出来,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小孩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将蹲在门槛上的孩子拎了起来,嘴中浑厚嗓音骂道:“臭小子,居然敢把老娘辛辛苦苦熬的药汤给倒了,看老娘不揍死你。”
说完,妇人向着顾枝点点头又瞥了眼仍拱手行礼的盛怀,便转身走进了铺子中。盛怀看着顾枝的神色,想着该有些尴尬和失措,不料却仍是一脸的坦荡,显然对于信口开河的扯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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