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枝的身份,赋阳村中除了栗新以外便再无他人知晓,就连刘村长也对此一无所知,即便他知道顾枝当年便颇受魏崇阳欣赏并且也曾在倾覆战乱之时外出游历,却很难将那个待人温和谦虚有礼的少年与“地藏顾枝”相关联,所以此时刘村长看见大军来临,一瞬间便以为是如今改朝换代的朝廷要将魏崇阳当年留下的印记彻底抹除,寻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已经辞世的魏崇阳从新朝的变革中抹消影响。
可是转念一想,如今新朝百废待兴,内阁制度和新政的推行也有条不紊,那位年纪轻轻却手段不俗的皇帝陛下没理由如此不管不顾地打压魏崇阳留在朝廷中的影响,那么这漫山遍野的大军又是为何而来?刘村长想不通,坐落偏远平平无奇的赋阳村,除了曾出现过一个官拜宰辅的魏崇阳,又还有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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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潋山浮山湖旁的竹屋屋檐下,听见旗岸所说的栗新神色严肃,他喃喃开口道:“可是顾枝此时根本不在赋阳村啊。”旗岸点点头,说道:“没错,可是朝廷那边所知道的便只是顾大哥离开苍南城之后回到了赋阳村,但此后他们便再没有关于顾大哥的消息了,所以想要找到顾大哥,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赋阳村。”
栗新抬眼看向旗岸,问道:“那你?”旗岸神色平静,但双眼间绽放的光芒却坚定卓绝,他缓缓道:“我要阻止此事。”
旗岸站起身,与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并无武艺在身的栗新不同,他已经听见了村外传来的马蹄声和战甲作响的声音,旗岸视线望向远处,栗新听见身前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说道:“于情,顾大哥对我有恩,更是师父的亲人,所以我绝不会坐视朝廷在顾大哥不在之时这般对待赋阳村;于理,如今我是降魔殿的东南巡察,是奇星岛的朝廷命官,绝不可能就这样看着皇帝陛下做出此等荒唐之举而坐视不理。”
旗岸继续说道:“光明大会已经落下帷幕,魔君在光明岛外宣战,虽然有些岛屿之主并不认为一个魔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搅乱整座汪洋,可是亲身经历过当年倾覆战乱的奇星岛无比清楚,那位魔君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手段,更何况如今还‘死而复生’,就像是无可战胜。奇星岛有意在魔君宣战的消息传遍整座汪洋之前便事先透露谣言,就是要已经几乎被杀破了胆的奇星岛百信重新凝聚起抵抗之势,‘地藏顾枝’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旗岸一挥衣袖,声音清朗道:“奇星岛的复兴,在于未曾消磨于当年黑暗混沌而仍心存着光明道德的仁人志士,在于当年倾覆战乱之时所有不屈不挠为民族大义和世间太平而奋不顾身的英雄侠客,在于奇星岛民族千年来传承源远的血脉力量,所以那位新任的奇星皇帝陛下的新政,是要将世间的权势都还给所有百姓,是要将这座必将复兴重现辉煌的奇星岛交由所有人民,豪阀氏族可除,人心劣根难去,若为了所谓大义前程而舍弃了奇星岛旗帜张扬的根本,那么这座奇星岛还是和当年一夜之间覆灭于魔君之手的奇星岛一般无二。”
旗岸转身看向站起身的栗新,说道:“所以无论是作为降魔殿的东南巡察还是作为师父的弟子,今日我都会阻止此事,哪怕拼却性命也毫无畏惧。”栗新看着少年认真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可你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大军的威逼之势?即便直言告诉他们顾枝此时并不在赋阳村,他们哪怕亲眼所见也要存疑,那时就算翻遍了整座奇星岛也要找到他,可是顾枝如今下落不明,难道真要搅弄得奇星岛鸡犬不宁才罢休?”
旗岸摇摇头说道:“皇帝陛下此举不只是为了一个‘地藏顾枝’而来,还有站在他身后的‘修罗九相’以及所有仰慕向往‘地藏顾枝’的江湖人,今日大军前来,哪怕见不到‘地藏顾枝’,他们也要带回去一个答案。那就是如今所有武林江湖之人中唯一的天下第一,那个举世无双的‘地藏顾枝’,在世间大势席卷而来的局面下,也要依附于奇星岛的权势,那么奇星岛就能将人心各异的江湖人都收拢在‘地藏顾枝’这样一面旗帜下,而这便极有可能是奇星岛能够在未来做出更多抉择的关键。”
栗新微微皱眉,沉声道:“哪怕不惜以大军逼迫‘地藏顾枝’?”旗岸点点头,他嘴角带着些苦笑,轻声道:“如果顾大哥真的在赋阳村中,并且拒绝了皇帝陛下的旨意,那么大军真有可能要直接动手,否则也不会召集东南两境的精锐同时围住赋阳村,这样的兵力压制下,哪怕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也要忌惮退却。”
栗新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呢喃道:“即便要赌上赋阳村中无辜百姓的性命吗?”旗岸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如果乱世真的要到来,那么此时的牺牲都可以由以后的太平来掩盖,此事也不全是那位皇帝陛下一人的旨意,而是早已为不久后的乱世做足准备的整座王朝庙堂心照不宣的认可,因为一个天坤榜第四‘地藏顾枝’的归顺,将意味着奇星岛会占据更为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就能为此后的战乱留下更多的机会。”
旗岸和栗新离开了竹屋,沿着那条山间小径缓缓走向赋阳村,远处,栗新看见了模糊的无数人影,就像是厚重的阴云从天空中落了下来,就那样阻隔在赋阳村外,笼罩住了所有天光和温暖。旗岸看着远处,他双手紧紧攥拳,神色坚定。
一个人的成长,是因为再无人守护前方,所以不得不走出避风港下,去往遥远而未知的远方?还是离开了当初年少时幻想的安详静谧,才发现世间原来不是非黑即白善恶明辨?
成长是有重量的,肩负着难以承受,也迎向不可战胜,是选择也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