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璟还活着。
谢洵伸出手指捻起黑子,缓缓落子,魔君点点头,白皙手指探出宽大长袖,取出了一颗白子。之后亭子里只剩下了棋子交替落下的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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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洵虽然年少时在承源岛玄鹤城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琴棋书画的高雅技艺,可后来有了谕璟和顾筠的潜移默化,以及这些年无所事事之余的打谱,其实棋力还算撑得住一局筹谋。
只是不过行棋至中盘,就连未曾学棋的澜珊都能触类旁通地看出棋局其实完全是在按着魔君的心意而走,谢洵无论是走出历史上先哲贤人的精妙定式还是干脆利走偏锋地使出一式无理手,都好似在魔君的把控之中。
棋盘上,黑子就像是白子手底下的一员大将,只需轻轻动动手指,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看魔君那闲庭信步的闲散模样,恐怕这还不到他真实棋力的三两分。
到了打扫战局的官子阶段,魔君终于缓缓开口:“我跟谕璟下过几局棋,不愧是江湖上被人称作天下筹算第一的谋士,若是与那些自恃国手的世间王朝九段棋待诏下上几局,恐怕他们都要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棋谱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话语稀疏平常,甚至没有什么语调的起伏波动,只是坐在对面之人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这样面对面的下一局棋、聊一聊天而从千山万水之遥的海域之外赶来。
谢洵根本不在意棋面的输赢,即便知道自己的每一步棋都在魔君的意料之中也没有什么憋屈愤恨,他从始至终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魔君的神色之中,他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在世间掀起轩然大波的恶魔君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魔君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言语:“再说一说青歌和越年吧,这两人在二十年前的江湖可是名副其实的神仙眷侣啊,且不说各自武学早就已经登峰造极,若是两人携手对敌,招式相配、真气勾连之下更是有无可匹敌之势,当年曾有幸见过二人联手对阵千军万马,剑气纵横,潇洒风流啊。”
谢洵微微皱眉,不知魔君这些话语究竟有何深意,亦或真的只是随口言谈?
谢洵和澜珊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各自眼中的疑惑和终究因为这些熟悉名字而难以抑制的情绪起伏,澜珊的手掌离开刀柄位置,攥紧成拳,骨节微微发白。
魔君缓缓说着:“还有商宁,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居然就能有那样的武学成就,就算是放眼整片汪洋和千年武学高山,也是屈指可数的武道天才,难怪当年曾有武道宗师明言,商宁若能安然无恙地活过半甲子,那未必不能成为君洛之后的第二个登顶天坤榜之上前三甲之人。到那时,恐怕世间传承千百代的那些岛主之流就真的都要退位让贤了。”
魔君缓缓落子,棋局终于行至终盘,魔君端起酒壶,手指轻轻敲打,嘴角笑意愈发浓郁,他似有些怀念,轻声开口:“不过说起当年的‘崆玄七侠’啊,当然还是要说一说那个打破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各大岛屿之主占据武道山巅格局的君洛。单以天赋而言,君洛不如商宁。论起师承,从未真真正正拜师学艺的君洛更是不比青歌和越年。可就是这样一个出身平平的贫苦之人,居然能够一朝化茧成蝶,登顶武道高峰,甚至凌驾于众多岛主之上,仅次于当年的奇星岛主和光明皇帝。”
谢洵没有意外魔君能够以如此淡然的口吻说出君洛的出身,既然这个魔君没有死在当年的奇星岛之乱中,甚至如今安然无恙,与当年宿微城中一战相比修为不退反进,那么想要查清楚早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君洛以及崆玄七侠其他所有人的身世就并不奇怪。
“不过若是有更多的人看到了当年在宿微城的那一战,就会发现天坤榜的排名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即便是没有手持那把所谓‘神器’的君洛,也早就境界修为凌驾奇星皇帝之上了,那个号称天下第二大岛屿之主的老家伙,哪来那么大的脸面位居天坤榜次席几十年。”魔君语气轻蔑,可神色却依旧是闲散笑意。
魔君放下酒壶,开始收拾棋局上的棋子,一颗一颗轻轻捻起,落入棋盒的清脆声响声声入耳。
恍惚间,谢洵和澜珊居然看见眼前云雾升腾而起,景色蓦然一变,烽烟骤然灼烧,竟是又重新站在了当年的宿微城外,谢洵和澜珊看着站在身前那个大红长袍的背影,有话语声传入耳中。
“走吧,带你们去看一看当年只有君洛一人能够登上的那座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