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楼对面的值班室和档案室隔着一个大厅,加上夜间雨势过大,遮掩了一部分声音。所以即便尹晓打碎玻璃,但没有引起值班人员的注意。
江易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带来的剑还躺在七楼走廊上。这把剑是老道士的师父传下来的。不过他习惯用匕首,平时不怎么用。如果不是弓弩被收走,他也不会拿上它。可没想到他没用上,反倒让傅筠亭用它救了自己一命。
他整理完毕,回到自己的住院楼层,溜进淋浴间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直到凌晨一点才躺在床上休息。
尽管折腾了一夜,可他的精神依旧很好。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他应接不暇。现在得了空闲,终于可以整理思绪。
比起鬼婴身上的谜团,他更在意尹晓和傅筠亭。从他二人的对话中,他知道尹晓和姚翰平是同一时期的人,而且她和傅筠亭认识,关系还……
顶多算不错而已。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暗想:肯定没有傅筠亭说的那么好,都是他一厢情愿。
想到这儿,他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有些泛酸:才见人家第一次就送绒花,还给他压惊。他一个大男人能被吓到哪儿去?!他是个道士,那么容易被吓到还当什么道士?回去读书当状元好不好。一看就是装的。送花……你第一次见我怎么没送花呢……
话说回来,她第一次见自己送了什么?
什么都没送!她提着女鬼就跑了。
第三次提着煤气罐炸他家,还给了他一脚。第四次把他打晕,让他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再往后……
他拽着被子又翻了个身,叹气声更甚:你总不能因为跟他日久生情,对我一见钟情就区别对待呐。绒花这种随身携带隐私的饰品就这么送给一个外人,简直作孽!
这时,隔壁床的病人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怎么了?我听你唉声叹气的,需不需要帮你叫护士?”
江易摇了摇头,冲他说了声抱歉。
重新躺好后,他又想着尹晓和傅筠亭。
他们两人是因为姚翰平的事起了龃龉。傅筠亭不相信她,才导致她被他的师父、师伯围剿而死,后来还被扔到乱葬岗。
思及此,江易的心脏一阵抽痛。
他不敢根据尹晓所说的话在脑海中还原她的死法,他怕自己会因为无力救她而精神崩溃。
近来他心中的戾气越来越重。不止对鬼,对人也想下死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傅筠亭怎么说也救了他一命,之前还一直尽心为自己治疗。就算他因为尹晓的事迁怒于他,也不能动手杀了他。
不过他不明白傅筠亭在雨中声泪俱下地诉说他对尹晓的爱与歉疚,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贡献出去来平息她的怒火,可为何当初不愿意相信她?
傅筠亭真有自己说的那么爱她吗?
江易盯着天花板,困倦来袭,他慢慢闭上眼睛。
梦中,他看见一个上身着白底鷃蓝绣花大袄,下身穿藏青马面裙的女人。她头戴绒花以及珠翠,站在白骨垒砌的山坡之上,周围盛开着如同鲜血一般颜色的罂粟。
江易仅看着她的背影,便认出她就是尹晓。
轻风拂过,她的裙角微微摆动,仿佛要奔向月宫的仙子。他心中一惊,抛去一切顾虑,几步踩上白骨,抓住她的手腕,慌张地说:“你要去哪儿?”
尹晓缓缓转过头,眼波流转,眼神中蕴含着他不曾见到过的情愫,微启朱唇,“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走?”
她的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清冷,尾音上挑,像有只无形的手勾住了他的心尖。一瞬间,他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坚定地说:“好。”
她弯起嘴角,抚摸着他的脸颊,“可我还没想好去哪儿?你有方向吗,筠亭?”
江易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筠亭,傅筠亭。”她又重复了一遍,“对吗?”
当然不对!她认错人了!
傅筠亭不会跟她走。他是江易,是她在一百多年后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