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把这条消息发出去,一字一顿全部删掉,重新写道:“妈,我在银行里挺好的,同事们都很照顾我,下个月我就正式发工资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买给你。”
“妈妈什么都不要,你别太省,有缺的东西,我可以买给你,我现在会网购了。”和所有不服老的老人家一样,罗美娟给她发了个表情包,炫耀自己很时髦。
宁文远笑了一下,擦干眼睛站起身。老鼠终于出来了,她丢了个烟灰缸砸过去,第一下没砸死,她用随身带的字典又拍了一下,然后把死老鼠和字典一起丢进垃圾桶里。她曾经很爱惜这本字典,但现在用不到书了。
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端详着自己。文秀精巧的一张脸,容长的鹅蛋形,毫无棱角。纤瘦的鼻和柔垂的眼,她是不笑都自带三分笑意。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的黑眼珠太大,沉沉地嵌在眼眶里,有时略显呆滞,有时又格外阴沉。
镜子里的她大声道:“不能认输,别让他们小瞧你了。他们有关系又怎么样,你可以更努力。”
宁文远找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每月计划,包括每天下班后要背二十个单词,争取两年里学会二外;在宿舍做十分钟瑜伽,久坐都身体不好。还有每周要和妈妈聊两次,不能让她担心。
到新网点的第一个月,这些计划宁文远一个都没完成,每天回到宿舍,她都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新入行的新人都统一被分去坐柜台,早上八点到银行开晨会,然后是接钞、点库、开箱、入库,九点正式开门。每个柜员要坐满四个小时,服务有规定,中途喝水上厕所,不能超过五分钟。
中午一点开始轮班吃饭,宁文远永远是轮到最后的那个。等她到食堂的时候,荤菜已经吃光了,只能半冷的米饭、煮得稀烂的胡萝卜和海带汤。
她也偷偷抱怨过这个排班表,顾安宁听后却翻了个白眼,笑道:“食堂里的饭和猪食一样,几点吃饭不都一样嘛。”
顾安宁吃不惯食堂,就向附近餐馆订餐,包月是三千块,每天中午都有个快递员从后门送餐。这其实是违反规定了,但她父亲的面子抵得过,网点主任也就装不知情。
顾安宁在外虽然招摇,但也只是强撑底气,宁文远很快察觉她骨子里虚弱。银行的业务很依赖本地资源,每两年会对新员工进行家访,优先选拔家境好的那批人。虽然每个人的家事明面上是保密的,但总会透出些风声。众人这才知道,顾安宁的父母早就离婚了,她那有本事的父亲早就重组家庭,生了个更有出息的女儿。那女孩才十九,却已经拿了奖学金去杜克大学。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她爸的钱和人脉肯定是留给小的那个,这次让顾安宁进来,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帮忙了。”顾安宁的人缘不好,家访之后不少老员工更是有恃无恐,背地里说她闲话。她自然有所察觉,但也无从发作,最后索性把气全撒在宁文远头上。
她打听出来宁文远的家世,便故作惊叹,嘲弄道:“我听说你妈妈都没房子,怎么这么可怜啊,那你从小到大不会都是租房子过日子吧,用出租屋里的马桶不会很脏吗?反正我是受不了。你妈妈这样都要离婚啊?”
“我爸,人不好,对我们不好。”宁文远不想得罪她,也懒得多解释。
“那你妈离婚了过不上好日子啊,不是我说啊,离婚都是有家底的人才会提的,你妈这样真的挺傻的。”
“和你没关系的事,你还是别乱评价。”
“算了,随便你吧,你自己高兴好了。”顾安宁轻笑着扬长而去,她算是出了一口气,隔天就送了个大牌的润唇膏给宁文远,道:“这个给你,昨天的话你没放在心上吧,以后还要一起工作,你没那么小气吧。”
宁文远笑道:“没事,我早忘了。谢谢你,一看就很贵吧,不是你送,我肯定自己舍不得买。”她不屑与顾安宁计较,量她也张狂不了多久。
家访让宁文远关注到早一年进来的张封。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样是名校毕业,一样是苦出身。张封甚至是双学位硕士,父亲却有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