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下那枚银针,抬手悬在“陆眠声”与自己当间,“这东西,是你的吧?”
鱼骨淬银针是易容的必备之物,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用途。
——
他的身子浸在热水中,像穿上一身温暖的衣服,起先是脚趾,到脚、腿,再没至小腹,最后到上身、到脖颈,烦恼似乎都远去,疲惫感席卷而来。
李清幽依旧清醒,清醒毫无疑问是痛苦的。
并不是说痛苦才真实,并不是说痛苦才是人的常态,而是一旦陷入沉睡,很难不爱上沉睡的感觉。
痛苦之所以存在,是因为真实,在真实的生命中,就是有痛苦,沉睡中没有痛苦,是虚幻的,是假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假的东西再美好,也只是假的。
他起身,换上自己的衣服。那是苍山派宗门服饰改的白衫,几经波折,已有多处破损,他舍不得换掉,便央陈珊教自己针线,学着缝补了一番——原本他是找的周缃,怎奈这妮子不会半点针线活,把他丢给了颇善女红的陈珊。
身上这白衣几处针脚有些拙劣,好在无需展示在外,面上破损是由看不下去的陈珊代补的,陈珊嫌弃他的手艺,说他学了好些日子,仍是缝得这丑样子,传出去怕给她这师父丢脸皮。
李清幽赔笑称是。
他手握弋鳐,熟悉的冷冽感觉由剑柄传到他的手掌心,他将弋鳐挂在腰间,快步朝九华藏书阁去。他知道洛水九成九在藏书阁,九华山门中但凡有人要找她,便往藏书阁去,十有八九能找到。
该是时候了。
他要告诉洛水,他想清楚了。
他早已想清楚了,只不过拖到现在、他的旧伤基本痊愈时才说出口。
我李清幽,一定会同魔宫斗到底的,只不过不是为了你洛水一个人。
而是为天下人。
——
那人唇角勾起一线诡异的弧度,“原来在你手里,真是不巧。”
他的脸皮上泛起一阵不属于人的波纹。
那是他这张假脸皮行将崩溃的信号。
他的易容可称得上绝妙,也许连陆眠声最亲近的弟子也认不出来。
想要易容成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还算简单,譬如一个犯人想要躲避官府的追捕,那他只要不是自己的脸就可以了;想要易容成特定的人,就不那么简单了,寻常易容一般只能做到六七分像,至多不过七分,八九分更是少之又少。
而他的这张脸,与真正的陆眠声几乎毫无差别。
可是要按他的说法,最难的不是脸,而是习惯——你技术精湛,可以变成任何一张脸,可以学缩骨,或者用鱼骨淬银针连身材也一并改变,可是你永远也学不来别人的神态、举止,以及一些微小的差异。
一个人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之间,这微小的差异就是天堑。
正是这一点微小的、不可控的差异将人与人分隔开,让每一个人独一无二。
洛水听说过他,却不敢真的认他。
她握紧手中银针,往自己身边缩了缩。
“给我。”他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柄寒光泠泠的剑来,直指洛水咽喉,“我的真面目暴露,对你没有好处。”
她鬼使神差地后退,“你为什么要扮作陆掌门的模样?”
“我现在没有心情解释,快给我!”他几乎是怒吼道。
二人僵持不下。
他“啧”了一声,剑如毒蛇一般刺来。
镗!
两柄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清幽挽起弋鳐,横亘在前。
“陆眠声”的一剑被架出去,他顺势避开李清幽,直取洛水手中鱼骨淬银针,剑锋点在针下,银针凌空飞起,轻功疾起,飞身拈住银针,缓缓刺入颌下。
“是你?”他见来人是李清幽,语气似乎有些惊诧。
“你是谁?你认得我?”李清幽问道。
“我是谁?”他闻言而笑,“我是九华派掌门——陆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