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只是有一天,当那日夜不停地风车,远没有记忆中高耸的磨坊、谷仓,还有老得已经只能窝在兽棚里被他不认识的孩子照顾的走兽们重新映入他眼中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那片覆盖地平的麦穗了。

也再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家。

时间对人的风化似乎还要快过建筑的荒废,落满尘土的家里只剩下啃食桌椅的蛀虫,以及追着那些节肢动物到来的小小啮齿类——他尝试了将那座屋子重新建起,最终却觉得毫无意义,于是踏上了旅途。

于是选择抛下了过去的一切。

来到了距离故乡最远的地方。

选择成为了冒险者。

选择成为了克罗格。

过去的我现在还留在这身体里的某处,只是缺了一块儿。

补全了他的人是克罗格。

只是克罗格曾经有另一个名字,一个在灰城无人所知——也许有些刻意打探过的人知道,也许它就写在那封精致的信里,这大约也是克罗格不愿意打开它的原因,人总是安于现状的。

用这个词来概括人类似乎有些太过傲慢与无耻了。

也许只是他这样。

他托着下巴,看着窗沿白纱鼓动,日光中似乎真的有过去的幽灵静静站在盛烈的记忆中为他驻足,紧接着便如梦幻的虚影般破碎。

而生活似乎真的不打算给他好好思索的时间。

再次有人叩响了他的屋门。

这位来访者显然不认为自己理应如之前那位学徒般谦卑地对待冒险者,他只是礼貌地站在第二节台阶上等待,以一种接近于平视的角度正视着从玄关内谨慎地留稳角度的应门人,他清清嗓子。

“您好,克罗格先生,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我认识你们的……家徽。”克罗格摇摇头,打算直接把门阖上,切掉这无聊的对话。

“请稍等!”这白色衬衫加黑色马甲修身长裤、执事打扮的地中海小胡子清瘦男人连忙抬手挡住门扉,却差点被冒险者的轻轻施力从台阶上推倒下去,他只好连忙抓住门边立刻挤出笑容以保持平衡:

“我们的大小姐对剑术非常感兴趣,她通过渠道了解到您乃是这灰城里首屈一指的剑术大师,您的那些传说故事与冒险故事对小姐来说就像是诗歌那样迷人……”

“她想学剑术,不如直接找个城卫做她的导师,或者别的什么有名的剑术大师,我只是个恰巧选了这个职业的冒险者,在剑术上的造诣不过尔尔……”

“大小姐其实是对您感兴趣。”执事爷重新在台阶上站稳,他牢牢把着门扉,另一手已经从怀里摸出了冒险者今天即将收到的第三封正式信件:“这里面有我们今天晚上社交聚会的邀请函……”

“抱歉,我今天没时间。”

“那明天!明天也行!后天?或者随便您说个时间?反正大小姐天天晚上都在开社交晚会!”

“……”冒险者有些无语,好在他平时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现在也没教人瞧出破绽:“抱歉,我还没从神疫中恢复过来,以你们大小姐的人脉肯定知道我在和大魔的战斗中受伤严重……”

“没关系我们家什么医疗设施都有只要您来甚至可以享受大小姐同等水平的医疗疗养待遇我们保证!大小姐就是对您的冒险故事感兴趣,您说个时间?我们会专程派人来迎接您。”执事整齐小胡子下的两片嘴唇上下翻飞。

“您说个时间吧?”他可怜巴巴地说:“这次您再不去,她肯定要把我开除了。”

“你上上次来就是这么说的,那时你还没剃掉腮边的胡子。”冒险者叹了口气,打算彻底切掉话头。

那执事的属性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只是轻轻一推就失去了平衡,只是在关门前,那封精装的信件如飞刀般穿过门缝的间隙,直直地落进了冒险者家里的沙发上,恰巧落在那辆封信旁边。

“……”克罗格摇摇头。

他索性关掉了门铃,确认那执事悻悻地离去,等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立刻回到二楼披上雨披,出门、反锁,接着径直前往冒险者工会。

大约也只有那里能让他从这烦恼的社交中微微躲藏了吧。

想来冒险者楚楠是绝对猜不到‘无剑的克罗格’在这种地方居然和他有着奇妙的相似,两人都对社交有种莫名的抵触,只是克罗格是厌烦了那些人情的繁琐,而楚楠只是单纯地在家宅太久了有点不太适应社会。

“……”呼出鼻息,冒险者在冒险者工会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大约是外面的游行还在继续的关系,今天的冒险者工会人很少。

大家也只是闲散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就连平日里脚步生风的女侍们也得了休息的空缺,莺莺燕燕聚在吧台边对着那位新来的小胡子绅士调酒师评头论足,而那位一身正式装扮,衬衫马甲俱全的挺拔男人只是微笑着应对……

冒险者的眉头微微抽动。

因为他看到那位调酒师的胡须同样微微一颤,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一瞬爆发出尴尬的火星。

你怎么都堵到工会里来了?

“没想到您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呐,克罗格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又是一道熟悉的影子,那位与楚楠很熟悉地接待员小姐也趁着闲时来到大厅里享受起夏末的冰点,她正选在冒险者旁边的一桌,大约是冒险者实在被今天的许多事情烦了心,居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些女士们的身份。

“森图拉小姐,凯辛娜小姐,多多伊小姐。”冒险者与她们一一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