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看着那扇通向二层的木门,置身于寒冷的以太真空中,他感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砺般的迟缓,沉重地眨动眼睛,他无助又虚弱地迈出了一步。
——向着那扇木门。
“楚楠,去找人帮忙。”克罗格突然说。
“……?”大男孩迟疑了。
“去找人帮忙,楚楠,去找那些奥法骑士。”克罗格继续说,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柄双手长剑,扯出衬衫下摆拭去剑柄上的血污,血振抖落剑身的血液,果断利落,像是抖落肩上的残雪。
那些生命的遗垢落入满地狼藉,溅起破碎的红色浪花。
“去找人帮忙,楚楠,那个大魔交给我。”克罗格最后一次重复,他看着年轻人的表情,面上再不带一丝迟疑与温和。
屋外磅礴的雾雨风声呼啸着打进破损的神皇玻璃画窗,这沉寂许久的男人在这轰鸣的雨声中点点洗净身上的凝滞,似乎有另一个人格在这具精健果决的身体中醒来,轻快地呼出埋藏多年的积郁。
“去找人救塞莉希。”克罗格轻声说,吐出最后一丝温钝。
无剑者转过身,握着剑,迈开步子,向着那扇通向二层,通向寒冷,通向死亡的木门走去。
走向那条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道路。
向着战场。
不带一丝犹豫。
楚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沿深处,克罗格宁静的脚步声从一开始就没有落进他的耳朵,像是一声永远也不会落下的道别,重复念叨的‘再见’、‘晚安’、‘拜拜’,这些多余又唠叨的碎嘴实在不适合这个男人。
他明明像剑刃一样挺直、锋利,却被人冠上了‘无剑的’这样一个尊称与外号,真是让人意外。
何故堕落至此?克罗格?
楚楠最后看了一眼大厅里的狼藉,堆积如山的破碎长椅,包裹在灰暗盔甲里的残肢内脏,悬挂在破碎玻璃画框架上、被自己肠子绞死的米海尔主祭,他再一次生出不真实的感觉,却还是挪动着脚步向着来时的路返回。
他顿住脚步,冷冷地呼吸,听着胸腔中震荡的吵闹,听着拍打进礼拜堂内的风雨,他闭上眼。
多希望……
能在这里听到塞莉希发出的一点点声音。
但他失败了,他只能摇摇头,迈开步子向着医疗所跑去。
穿过长廊,脚步与风雨声都被甩在身后,好像自己的心脏也被留在了那里,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明明已经远离了以太真空的环境,但他的意识却好像留在了那篇狼藉的鲜血中,浸泡着,不再往生。
楚楠哭了。
他一瞬拭去眼泪,唾骂着自己的软弱,奥法骑士们的对话声,铠甲声已经到了耳边,他强打精神,迅速从人群中辨认出了那个没戴头盔的格列兹士官,站在一旁,身形带着明显年龄痕迹的便是那位士官长吧。
楚楠快步来到他们身边,格列兹士官迅速注意到了这个冒险者,脸上再次流露出不加遮掩的不屑与厌恶,他皱着眉头,闭上嘴巴,用眼神示意那位尚在低语吩咐指令的士官长,偏过头,发出冷厉的低哼。
士官长捕捉到了格列兹的神情变化,他抬手驱散了旁边正在听从命令的几位奥法骑士,看了眼正在有条不紊搬运病人清理尸体的奥法骑士们,点点头,转过身。
看到楚楠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挑挑眉,以一种上位者与年长者的宽慰表情面对这面目虚无的年轻人,开口时选择的语气简直可以称得上和蔼:“你是那个跟在米海尔主祭身边的冒险者吧,怎么了?年轻人,米海尔主祭有什么吩咐么?”
楚楠站定,他喘喘气,抬起视线:“米海尔主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