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垮垮地舒了口气。
“对不起啊……森图拉小姐……居然要让你经历这样的事情。”他小声说:“对不起啊……”
森图拉只是笑了笑,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被褥中沙沙得响动了一阵,一只纤细苍白的指头伸出被子,轻轻蠕动了一下。
楚楠眨眨眼,他理解了森图拉小姐的意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么苍白,那么寒冷,那么纤细。
他突然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森图拉小姐。”他轻声说。
楚楠垂下头,把脸埋进她床榻的薄褥中,轻轻颤抖:“我居然……想要逃跑,对不起……”
“……”森图拉小姐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捏捏楚楠的手——这便是她拥有的所有力量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楚楠不知道,这力量太微弱,既不能称得上是挽留,那虚弱的体温也难以称得上安慰,他只感觉针刺般的痛楚从接触的肌肤传来,是心理作用吗?是愧疚吗?是愧疚吧,我在愧疚?我好愧疚,对不起。
小主,
他抬起头,摇摇头。
人类能承受的压力是有极限的。
一个人的崩溃只在一瞬。
楚楠的崩溃就在那一刹那间闪过,山风般的负面情绪填满了这具脆弱的身躯,他只能轻轻捏着那只手,把自己苦楚的结晶流进这张染血的被褥——
森图拉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很多,她想着这一副大男孩面孔的菜鸟冒险者从那扇长廊的门扉中挤进医疗所,表情一次比一次低落——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化?
她眨眨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不起。”楚楠再一次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不要道歉,能够平安的回来,就已经足够伟大了,楚楠先生。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最好的事情。
就是回来。
但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能轻轻捏捏他的手指。
楚楠的表情僵住了,他只感觉到一只手攀上了他的小腿,接着、又是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来,抓住了他的衣角,接连着,又是一只手握住了他没有穿袜子的脚踝,后背、肩膀、双腿,手臂——
他怔怔的回过头。
他看清了那些虚弱、沉重的手臂,看到了那些颤抖的手指。
它们都来自于周围的病人。
他看到了那些手臂、手指的主人。
他看到了那些虚浮的眼睛。
“……告诉我……”
“救救我……”他们说。
“……好痛苦……我在咳嗽……”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不想死……”
“救救我……”
“……这里还有怪物……它们就藏在我们之中……下一个死去的就是我……”
“治愈神疫的方法……我听到了……你知道……”
“告诉我”
“救救我……”
“我要死了……”
“救救我……”他们说。
楚楠张大嘴,他只感觉那些手臂、手指如铁索般牢牢地挂在自己的身上,他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是害怕自己的轻举妄动会扯断这些脆弱的手臂,还是此刻的他也虚弱到没有了挣脱这些手臂的力量。
逃跑。
快跑!
有人在他耳边说。
他妈的。
楚楠对自己说。
啊啊,我知道,我大概知道,我应该是知道治愈这神疫的方法的,但是对不起,我不能说,杀死什么东西,‘杀死’这个动作,这个概念本身可以缓解你们的病症,但是我不能说,我不能在这里说!
该死!该死!早知道就去看看公会里的厨师有没有被这神疫感染了。
如果在这里说的话……这些人……他们……
楚楠痛苦地闭上眼,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