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张二锤也只能微微摇摇头笑了笑。
“把这些茶叶全部吃了,我便让你走。”张二锤戏谑地注视着罗安。他拨过茶壶,里面粗制滥造的茶叶经过一整天的反复滚泡,早已融融烂烂。“茶叶有消积化滞的功效,刚好可以让你消消整天乱起的火气。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要求有失妥当。”
张二锤字正腔圆,讲得有板有眼,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惩罚。
罗安的脸色登时又是一变,大睁着两眼怔怔地望着张二锤。一种莫名的不情愿阻住了他,他的头又低了下去,沉默不语。
“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仁慈的建议了,相信没有超出你的接受能力范围之外。若你连这个都无法做到,那请恕我爱莫能助了。”张二锤看到了罗安眼睛里的动摇,再次笑了笑。
罗安忽然又是一阵颤栗,神色痛苦而加倍萎靡。左右扫了两眼他的部下之后,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声空洞绝望。
他看着一壶的茶叶,犹豫片刻,便放开身心听天由命,慢慢地嚼咽起来。
牙口仓促上阵,像嚼着一坨坨的烂泥。这苦果比罗安想象的要更加难咽,他强行忍住那恶心的滋味,避免去辨听心跳声中清晰的屈辱。
嚼着嚼着,罗安释然地松了口气。担惊受怕的麻烦后突如其来的轻松,让他的脸色渐渐重新明朗起来。好半晌方才完事,他摔下茶壶,再度看了看众人,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时乖运舛,对他而言,这真是一段艰难的时光。
山猪会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他们纷纷在心里盘桓了一番,片刻之后像盲人突然见着了光明,快速翻找起地上的茶壶。捧着完好或是摔烂的茶壶,他们如释重负,脸上交织着期盼与一厢情愿。紧接着便匆匆往嘴里塞了茶叶,仿佛那是不为人知的精华般大嚼起来,三两下手脚吞了下去便欲离去。
“站住!我说让你们走了么?”张二锤斜楞着眼,一股煞气猛然爆发而出。小酒馆里的温度陡然降低,空气令人窒息。
“你!你不是说吃了茶叶就可以走?”
“想得倒是挺美的。你们全走了当无事发生过?”张二锤打了个反对的手势。寒意涌动之下,他的把式仿佛一触而发。
壮汉们顿时低头耷脑,身上骤然发紧,显得有些僵硬。
“那我们再吃一壶?”众人屏声息气,有人提心吊胆地问道。
“竟然还想白吃茶叶!人贵有自知之明,世间可没有如此顺当的事!你们,把所有的茶钱和打烂的东西都结一下数。当然,汤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是少不了的。”
张二锤悠然喝了一杯茶,语气起伏犹如小酒馆外半明半暗的天色。
将李小花送回家后,最后一丝光亮终于被黑暗取代。本平淡无奇的山猪镇躁动了一天,夜色却一如往常将其笼罩起来。
张二锤往镇子上亮起的正迎风晃荡的一长溜灯笼看了一阵,随后目光向上攀爬,戳向天空。山猪会,老头对这个消息一定很感兴趣。渲染了那么久的江湖风云,而今,悄然卷到了山脚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