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浑然不觉。
“妈!爸!躲开!”慌乱之下,云宝尖叫着展开翅膀。本能接管了她的身体,她飞向父母的方向,想赶在危险降临前将他们推向一旁。
太慢了。
吊杆落地的那一刻,云宝发出了震悚的尖叫。风哨子和趵虹在钓竿的影子出现时,抬起头,都惊恐地睁大双眼。震耳欲聋的一声,第二声,更大的一团云尘伴随着吊杆的落地弥散开来。云宝不得已半途停下,用蹄子捂住脸,抵挡扑面而来的尘土与狂风。
接下来的几秒,数不清的钢铁巨怪落在地面,终于,这场无妄之灾骤然停止,恰如其骤然爆发。烟尘渐渐散去,云宝耳中强烈的嗡鸣声也平静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听到周围小马们的呼喊声。云宝软弱无力地放下前蹄,睁开眼,看向眼前的惨状。
群众的恐慌渐渐衰散,伤者的哀嚎声填满了空气。云宝的双眼扫过有如屠杀般惨烈的景象,胃里翻江倒海。许多小马被钢梁压在地上,伤势惨重。小马们跑上前去,拼命想把压在家马身上的钢筋抬起来,她听到幼驹与成年马一齐号哭的声音。
云宝强迫自己低头看地,紧紧闭上双眼。为了能将脑袋里汹涌不去那骇马的场景赶出脑海,这是她唯一的办法。云宝抬头看向断裂的塔吊,希望能让自己暂且忘记眼前的场景。她看到塔吊的操作室里坐着一只小马,他神情恍惚,看上去吓破了胆。
空气中仍然弥散着烟尘,云宝将视线移回面前的景象时,仍看不到多远。云烟中,她只隐约看到吊杆的轮廓,旁边围站着几只小马。云宝浑身发颤,落回地面,向吊杆走过去。街道上她的蹄声比本该有的声音大了许多,有如交响乐的定音鼓一般,在她耳中回荡。“妈妈...?爸爸...?”她用微弱的声音呼喊。
没有回答。
云宝的心率更快了,她飞奔向前,全然不顾从她身边擦过的其他小马。“妈?!爸?!”她又呼喊了一声,在金属的巨臂前急停。她挥着蹄子,将空气中滞留的扬尘散去,从交叉的铁杆间看去。
小主,
她的心脏冻结了。
爸爸妈妈——趵虹和风哨子——被吊杆压在下面,没有动,也没有声音。
“妈...妈、妈妈?”云宝无力到说不出完整的话的程度,她拼命想将头再往铁杆之间探进去一点,但却做不到,“爸爸?”
仍然没有回答。
云宝眨眨眼,眼里渐渐有了泪水。“不...不,不,不...”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将视线集中在吊杆上。她的血液从冰凉变为滚烫,身体里涌现出绝望与一时的勇猛。她毫不犹豫,后退几步,冲向吊杆,用肩膀撞上去,希望能将这东西从父母身上移开。一声巨响,肩膀的神经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苦。
云宝惨叫着倒在地上,但随即又爬了起来。“啊!呀啊!为什么这鬼东西这么重!?”她吼叫着,又冲上前去。和上一次毫无区别,她的拼命没有任何成果,只让她又栽倒在地。这样下去肯定会受伤的,但她连在意那种事的心思也没有了。“妈妈,爸爸!坚持住!我这就救你们出来,不会有事的!”她高声喊叫,怒火中烧地撞向吊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为她的肩膀和前腿带来更多的痛。
她一次次撞向塔吊的铁架,这份努力却毫无意义。怒火渐渐转为绝望,云宝愤怒的吼叫转为无助的哭号。在她四周的整个世界都换上了死亡般的寂静,小马们围观她的行动,或是困惑,或是震惊,或是恐惧,或是悲切。马群中有的小马交换着眼神,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在他们当中传播。
这一切都被一只雌驹打破了。云宝又一次倒在地上时,那只雌驹来到云宝身旁,伸出了蹄子。云宝顺着蹄子抬头看去,是之前那只蓝色的天马,此时她低头望着云宝,面带令她心安的微笑。“让我来帮你吧。”她坚定地如是说,扶着云宝起身。小雌驹刚一站稳,那位雌驹便跨到吊杆旁,就地跪下,将蹄子挤到铁架之下,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抬起,吃力地呻吟着。
云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很快,她摇摇头,将疑虑抛诸脑后。她对前来帮忙的天马感激地点了一点头,到她身旁一同出力托举。吊杆动了。一点点。
“大家一起!”另一只小马对身后的几位喊道——这是一位独角兽雄驹——接着便跑上前来,他的独角点亮起来,魔法包裹了铁架的底面。他身后的小马们也毫不犹豫跟了上来,尽全力帮忙托举压在云宝父母身上的吊杆。
巨大的金属框架渐渐抬升起来。很慢,很慢,这么多小马一起,一次也只能抬高几寸,但终于还是有了进展。那位雌驹吃力地咬紧了牙关,看向一旁不知如何帮忙的几只陆马。“呃啊!这、样下下去不行!你们往那边拉!”她用绷紧了的声音,隔着松不开的牙喊出声来。陆马们点点头,与一只刚从马群中走出的天马一起上前来。
那只天马俯冲到钢架之下,拿出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最快的速度贴地前进,往云宝父母的方向去。陆马们拉住吊杆,以免它倒下来压住他。
“快,快!”云宝大喊道,看着那只天马艰难地穿过狭小有如禁闭的空间,“救他们出来!”
“我尽力了!”那只天马也提高声音,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他终于挤到了风哨子身边,伸出一双前蹄抓住了她的蹄子。然而,两只小马的蹄子接触的一刻,他露出了动摇的神色,云宝似乎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他便叫喊起来:“把、把我拽出来!我抓着她的蹄子!”
一只独角兽雌驹,以及其他几只小马,抓住了天马的尾巴和后腿,连忙将他拽了出来。风哨子被他拖了出来,安放在托举吊杆的小马们身后。接着那只天马便转过身,再钻进钢铁巨兽的残骸之下,向趵虹前进。与此同时,更多的小马前来帮忙抬起吊杆。
终于,那只天马再度被拖了出来,连同趵虹一起。两位伤者一被带到安全的平地之上,吊杆边围成圈的小马们便立刻退开,金属架落回地面,传来一声刺耳的噼啪声。许久,众马静默无声,只顾平复呼吸。小马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帮助了急需帮助的小马,心中涌现出些许自豪来。轻声交谈,互报姓名,感谢对方愿意帮助。
“妈妈?爸爸?”
而那自豪被云宝那几乎连耳语都算不上的声音击得粉碎。每一双眼睛都看向了她,每一个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云宝坐在父母身旁,双眼涣散地盯着他们。两马都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云宝呆呆地眨了眨眼,伸出蹄子压在趵虹的胸口,轻轻摇了摇:“喂,老爸,起来啊大笨蛋...快起来啊...”她声音嘶哑,又转向风哨子,“老妈,你也起来啊...都起来啊,爸爸妈妈,别...别闹了,别闹...”
“我去找医生。”一只雌驹说罢转身跑去寻找附近的医疗设施。
云宝完全没有在意她。这只小雌驹的世界正渐渐流走,她的意识全然集中在眼前的场景之上。她又摇了摇风哨子的身体,妈妈一动也不动。“妈妈...!你、你快醒过来吧!怎...我、我们还要去看闪电天马表演的对吗?很酷炫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