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娘!”
行至云居阁扉前,李相夷扯着嗓子高喊。
“有客人来啦!”
进门前,他把包裹往附近的草丛一丢,打算之后再偷偷取回去。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又偷溜下山,去找师兄了。
三人看在眼里,果然,小孩子都是人小鬼大的。
吱呀一声,李相夷推开大门。
一道人影从窗前晃过,走出小门来,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
同李莲花袖里藏的一模一样的酒葫芦。
不一样的是,一个破过洞;一个揭了盖,酒香四溢。
“我说早上怎不见在练剑,你小子,又想去找你师兄了吧。”他屈指要弹李相夷脑瓜崩。
李相夷矮身一躲,跑掉了。
一边跑,一边告状,“师娘,老头又偷喝酒了。”
芩婆打另一间屋子出来,瞪了漆木山一眼,手却在理她跟前停下,李相夷头上挂的杂草。
摘完,一拍他肩膀,李相夷进去了。
她迈上前来,望向外头。
和漆木山一样,目光扫过,最后,定格在李莲花身上。
相夷?
不对,相夷还小呢。
眼前这人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两厢样貌几无半点相似,怎么可能?
错觉,错觉。
因扬州慢看起来年轻了几岁的李莲花,对上那记忆中目光,心头狠狠一窒。
尤为是漆木山,本已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的可能。
而此刻,他们都好好地站在面前,精气神十足,头发都青了不少。
他抑了抑喉咙,差点把“师父师娘”叫出来。
可惜,故人对面不相识,他不能。
李相夷这小子真好,什么都还拥有,什么都未曾失去,什么都未曾遗憾。
他一时艳羡,眼眶微红。
“你们是谁,何方人士,上云隐山做什么?”漆木山开口质问。
他那乖徒儿可不会随便把人带上山,除是被舌灿莲花的老手忽悠了。
李莲花敛了情绪,拱手道,“在下李莲花,身边这两位是我的好友,袁健康,还有阿飞,我们都是东海人士,特来拜访两位前辈。”
方多病拉着笛飞声,也齐齐拜了个礼,“漆前辈,芩前辈好。”
“早在隐居云隐山之时,我和老头子就说过,此生不见外客。”芩婆背手道。
“这里没什么值得拜访的,三位请回吧!”
夫妻两人都是高手,早年云游江湖,也是仗剑四方,行侠仗义。
等行至高处,年纪上来了,才猛然惊觉,江湖也没什么意思。
人生在世,吃好喝好活好,才是最重要的。
遂进了云隐山,离群索居。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俗世偏生来扰。
这些年,不知有多少江湖客闯上山来,不是为求武功秘籍,就是为求灵丹妙药。
山下的机关阵法是修了又补,补了又修。
李莲花心知肚明,道,“我们此番前来,是为向前辈打听两位故人。”
“谁?”
“李文修,邰胜怡。”
漆木山和芩婆俱是一惊,对视一眼。
“进来吧。”
这两个名字并非李莲花信口胡诌,而是他父亲母亲的名字。
当初平单孤刀之反后,师娘就把全部身世告诉了他。
先前不说,是怕他想起血流满门的凄惨过往来。
上山时他只有四岁,还是个不怎么记事的年纪。
不记事的话,就不会伤心。
尽管到了晚上,他常常反复做一个梦,一个流动的红色的梦。
梦里有刀有剑,有人在叫。
还有一扇合上的大门,门后,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女人。
那个女人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快……跑!”
门就此合上。
“喝杯茶吧。”漆木山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拖回,“你们与李家是何关系?”
李莲花自然不敢表露真正的关系。
他呷了口茶,眼珠一转,“是这个样子的。”
“早些年呢,我们兄弟三人游走四方,途经延州,为山匪劫杀,受了重伤,幸得李家所救。”
李家就是住在延州。
“我们铭记在心,想要报恩,可是当时身无分文的,只能来日再报。”他继续道。
“后来,我们辗转各处,攒了点家资,就想着去延州还恩,可到那里才发现……”
屋瓦檐舍,楼阁庭院,四下都是疯长的野草,好不荒凉破败。
时间的灰尘之下,是凝固的厚厚血迹。
他怅然叹息,师父师娘记起旧事,亦是发涩。
李家早已灭门,只剩下两位公子尚且存活,不知去向。
“所以啊,”李莲花有条有理地瞎编,“我们四处寻找两位公子的下落,多年不得结果。”
“后来才打听到,两位前辈也在找他们,就想着来问问,看能不能幸得些音讯?”
听罢,漆木山和芩婆眼神商议。
最后,芩婆语有悲凄道,“三位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实不相瞒,当年两位公子流落在外,是吃尽苦头。”
“我们找到时,长子相显已经病故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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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弟弟相夷还活着,身边还有个大点的孩子相依为命,便带了回来,收在膝下为徒。”
“对,”漆木山补道,“刚带你们上山那个,就是相夷。”
不知想起什么,一口酒水下肚,他翘着胡子笑了笑。
“那小子顽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