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古怪的脆响从水中响起,白浪滔天之处,似乎有一个虚影站在白浪处娇笑:“道长和这位兵爷莫不是在找降服奴家的法器?可是,昨夜你们的东西都掉在这水底了,你们拿什么法器来降服奴家?”
她的话音一转,语气更魅,却有森森鬼意:“不若,将你们的手脚拿来换河底的法器,一只手换一样,奴家可是很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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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忍不住娇笑起来。
玉昭霁正要动手,希衡却暗中扯了他的手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凡妖物,都有一个来历,也都有惧怕之物。
比如芭蕉惧怕的就是火,眼下这只大妖不知是什么,希衡还想听她说更多话,好探听她是什么妖,找到对付她的法子呢。
玉昭霁须臾也懂了希衡的想法,却苦于此时必须警戒前方,不能回头给希衡一个赞赏的目光。
他又怕希衡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也或许是明知故犯般,回握住希衡的手,示意他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的举动当然没落过大妖的眼睛。
那大妖的虚影站在白浪之上,妖鬼之气森森,整个白浪尖都有些泛着幽绿。
大妖仍然娇笑:“兵爷和这位女道长真是有趣得紧呢,上一刻还针锋相对,现在就要手拉手了?倒也是,男欢女爱,本就是世间常情,可看兵爷和女道长这副做派,看来你们也是在乱世中不能在一起的苦情人,唉,乱世有什么好呢?不如在水底,大家一起快活地生活在一起?”
大家?
希衡没错过这个用词。
难道眼前这个食人的大妖,是由许多小妖精怪聚集在一起才形成的大妖?
希衡的猜想很快得到印证。
那大妖的虚影一颤,娇声不再,化作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臭婆娘!要杀就赶紧把他们杀了!你说这么多话,是不是见那个小白脸儿俊俏,死性不改啊?”
过了会儿,女人的娇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是甜蜜妩媚,反而拉长声音哭着:“吴二狗,你说什么死性不改呢,啊?你就是嫌我脏了呗,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去挖河堤,断了腿骨,别人都不管你,是我管你,可我一个妇道人家,我怎么给你赚药费,你吃的那些人参、那些鸡鸭鱼不要钱吗?”
女人的哭声显得有些凄厉:“我是把自己卖去怡红楼了,我是不干净了,可我赚的不干净的钱买了你吴二狗一条烂命!你有什么脸嫌弃我,啊?”
女人哭声响彻之后,那道大妖的虚影又虚虚连颤几下。
这几下,它口中发出来一些男人、老妇的声音。
老妇状的声音叹息一声:“小翠,别哭了,二狗不是那个意思。”
话锋又一转,叱责道:“二狗!还不给小翠道歉,你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没有小翠,你能活这么久吗?没有小翠,娘早就活活饿死了,娘教了你这么久,不能忘本!你是半点也记不住了,小翠不管做过什么,都是为了娘和你,你要是再敢说这些没轻重的话,娘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紧接着,其余男音也劝道:“是啊,小翠是个好女人。”
“二狗,你要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兄弟都饶不了你。”
终于,那名为吴二狗的声音忍不住了,连忙道:“我没有!我哪儿有看不起她!如果我真是那等人,也不会和她一起投河自杀了,我一向嘴里没个把门,是我说错了,我给她道歉……”
大妖的口中又吐出无数声音,热闹喧哗,如同一个市集,一个村落。
他们的话不像是鬼语,反倒像是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
希衡和玉昭霁也终于从这些零碎的话语中,拼出了这个大妖的来历。
这的确是一个汇聚了诸多冤魂之力,才形成的大妖——
天武皇帝大征徭役,命无数工匠苦修河堤、河渠从而布置阴山乾坤大阵,用来养鬼,作为给他征战沙场的鬼兵。
首先,第一拨祭祀给阵法的命就是工匠的命。
大多数工匠累死在河边,或者被监工活活打死,还有的断了腿、断了手,八字好些的直接推下河祭祀,八字不好的先撵回家。
反正,废人不能吃公家的饭。
吴二狗就是这么一个倒霉蛋,他断了腿,被带回了家以后,家里的妻子小翠哭天喊地,却没有放弃他。
他的老娘也没有放弃他,可是老娘老了,什么都做不了,连浆洗造饭都难,小翠既要照顾年迈的婆母,又要照顾吴二狗,靠着她绣些帕子,根本没法补贴家用。
渐渐,小翠开始神秘外出,尤其是晚上,每到早上她又回来,身上沾着一身脂粉气。
吴二狗和老娘的伙食明显开得好起来了。
大多数邻居都知道小翠去做了什么,但都知道小翠是为了什么,全都不开口,只当不知道这个事儿,平时还是照样打招呼。
但偏偏就有那些贪花好色、流里流气的混混,以为小翠堕落花街,就想占些便宜。
小翠不从,他们就呼朋唤友到吴二狗家门口,大声高喊,小翠是去做了那档子生意!说吴家世世代代都是绿毛龟!
他们本来是想逼死小翠的,没想到,吴二狗的老娘冲将出来,拿着一把菜刀,直朝这些混混的身上砍去,混混们只想赚点便宜,可没想豁出命去,便一哄而散。
自此,再没混混敢提小翠的事情了。
可是,这乱世,可不是普通百姓以为缩让一尺、避让一寸就能活下去的。
很快,一场浩劫降临到小翠一家头上,逼得他们一家投河自杀,落到水底,聚成了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