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我睡了——
我从深沉的梦里醒来;
这世界是深沉的,
比白昼所想的还要深沉!”
一位气质除尘绝俗的女高音,用压抑而痛苦的女低旋律,演绎出了生灵从沉睡到惊醒、从躁动到恐惧、由外界苦痛到内心世界的观照自省。
所有的宴主竟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连那些令人困惑的“原生先知”,此刻如星形轮状般的肢体也在原地战栗!
事情到这里起了本质的变化。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四重隐喻,神性之门。
只剩一层破鸡蛋壳的建筑,连同那些历史投影的“气泡”,在暗红雾气的威胁中被极速抬升,而范宁在辉塔中的整个人,化作一道极速的炽热流光,沿着近乎垂直上升的路径,朝着另一端的“彼门”激射而去!
“噢,人类啊!听着!”夜莺小姐再度吟诵醉歌。
所有扭曲的生物的目光,齐齐望向舞台聆听告戒!
在范宁对文本作了扩增、分割、校正后,诗的涵义也发生倾斜,两部分两端主要是对苦痛程度的描述,而中间则注重表现灵性到神性的转变。
少女恐怕现在才意识到,一向在舞台上展示那嘹亮高亢的歌喉的她,在最后一次和老师演出、而且是在最重要的交响乐演出上,先唱出的竟是一首女低音的歌。
那念念难忘的深沉与渴慕啊......
“气泡”在漂浮上升。
浑身已经破败枯萎的老人,眼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大量的延席红毯被无形的风刮得漂了起来,带动着污秽的残渣汁液归于虚无,桌椅蜡烛纷纷坠入下方消散,那些丑陋纠叠的肉体也开始急速变澹。
“人类啊!听着!
深沉是世界的苦痛;
愉悦比起苦痛更深更沉;
苦痛在说:“走吧!”
可惜愉悦都要求永恒——
要求深沉,深沉的永恒......”
缓慢艰难爬升的人声线条,一如范宁创作那晚少女所看见的,从厅顶孔隙中翩然降落的冰蓝星光。
而管弦乐器如同磨盘般稠密地旋转,将人声拖入无法得见其底的深渊,双黄管拉扯出重复的三度滑音,就像黑暗中的守夜人所遗留的永恒叹息与警示。
教堂残余的基座,猩红的液体仍在如潮水般一浪接过一浪地往中心侵蚀。
但黑夜之后,是晨曦。
“那么,接下来......升得更高!”
范宁没有任何停留地作出起拍指示,在辉塔中驾驭的战车光芒大盛,一路向上攀升而去!
“宾——邦——宾——邦——”
童声合唱团席位,孩子们的身形已和乐手们一样地澹至虚无,在露娜的带领下,他们反复唱出模彷钟声的声响,大管与低音单黄管以附点节奏形成活泼的对位。
第五乐章,“天使告诉我”。
小女孩今天发挥得很好,但眼眸中有泪水在打着转。
她一路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和姐姐同唱的最后一曲了。
幻觉中激昂躁动的不安、盲目抓取的缭乱、留神倾听的梦幻全被引入晨钟的乐章,光芒从高处倾泻而下,将四处弥漫的暗红雾气烫出了一大片无法涉足之区域。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走道,红毯之下隆起了一团令人不安的蠕动事物,极速朝着礼台的位置翻涌而去。
一直蛰伏于无形的“绯红儿小姐”再度出手,一只巨大的“颜料手”朝着指挥台上的范宁背影抓握了下去!
“嗞啦——”
在颜料手离范宁还有两米远的地方,一道紫色的电网将其拴在了原地。
这层电流界面上布满了“钥”的知识,充斥着无数变幻的伤口却密不透风。
两股极为凝实内敛的力量交锋,直接在范宁旁边烫开了数个西瓜大小的虚无空洞!
半空僵持数秒后,两道红紫色身影浮现而出,各自向后方弹开。
“你又不休息了?”
紫裙少女冷视对方缓缓开口。
“不是自诩这部作品逃不出‘红池’的意志么?怎么,听到现在又不敢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