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十多个小节,夜莺小姐还在闲庭信步,以抽离的旁观者姿态陈述画面,而一转眼,她就开始东张西望,表现着生冷迟钝的父亲和惊慌失措的儿子在逃难中的对话。
“我儿,为何藏起你的脸?爸爸,你,没瞧见那个魔王?
那魔王戴着冠冕,拖着长裙。我儿,那只是一团烟雾。”
第二诗节,范宁的伴奏变成了左右手交替的极速三拍子,每一个休止符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来,跟我去,可爱的孩子!我要和你一同做有趣的游戏;
海边有许多五色的花儿开放,我妈有许多金线的衣裳。
爸爸,爸爸,你没有听见,魔王轻声地对我许下诺言?
闭嘴,孩子,你要安静!那只是风吹枯叶的声音。”
在异常紧张的音乐氛围下,夜莺小姐又以一种危险而魅惑的嗓音,扮演起了魔王对于少年的诱惑耳语,可转眼又回到了父子间对话的腔调中去。
“什么情况?”
“转起来了,它们转动起来了!”
“何等的奇观!”
如此富有戏剧性的作品,听众却根本来不及欣赏台上少女的精彩表现。
因为,那些从花束中震飞的光质颗粒,竟然在整个歌剧厅上空汇聚盘旋了起来,就像一大团欲要将人吸入其中的桃红色漩涡!
“伶俐的孩子,你可想跟我同行?我的女儿们会伺候你十分殷勤;
她们夜夜跳着圆舞,跳着、唱着、摇着你使你睡得香甜。
爸爸,爸爸,你没瞧见那处,魔王的女儿们站在阴暗的地方?
我儿,我儿,我看得清楚,那只是几棵灰色的老杨树。”
魔鬼的诱惑低语摧毁着人的神智,而迟钝的父亲却浑然不知,这无疑听得人心急如焚。
第三诗节,伴奏织体换成了在低音敲击声中上下起伏的琶音。
范宁完全一改此前忧郁沉凝的气质,众人只看得他那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落键力道的回弹而前后甩动,出来的强拍震击声快要砸断琴弦,钢琴在残影如飞的指尖下,变成了一台侵略性十足的杀伤机器!
“我爱你,你的美貌使我喜欢。你要是不肯,我就要动用武力。”
爸爸,爸爸,他现在抓我来了!魔王抓得我疼痛难熬!
父亲心惊胆战,迅速策马奔驰,把呻吟的孩子紧抱在怀里,
好容易赶到了家里,他怀里的孩子已经断气!”
最后一小节,钢琴伴奏织体变成了效果更为爆炸的双手同步震音!
在范宁疯狂到歇斯底里的敲击下,那在歌剧厅上空盘旋的桃红色漩涡,就像遭遇了一只巨大的“真空泵”或“吸尘器”一样,被迫屈服于君王的号令,一缕缕地被“抽”到了夜莺小姐身边!
倒数第三小节,范宁弹下一个降ii级的拿波里和弦,pp的弱力度,全曲钢琴唯一的静态时刻。
安的唱腔继续圆融地在角色中切换,并在最后回到低沉而冷酷的叙述者语气里。
“他怀里的孩子已经断气!”
当最后一个音节“war-tot!”(断气)被咬出时,范宁大臂再度发力,两声干净利落的终止式和弦,带动着他的长发抖动飘舞,也直接宣判了某位人物失败或死亡的事实!
全场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后方尽皆起立的几千道身影,就像木凋般僵在了原地。
而夜莺小姐重新浮起一丝浅笑,提着裙摆面朝观众翩然行礼。
那原本被震飞在上空盘旋的千万颗红点,在她的身后汇聚成了一条长达七八米远的光质“拖尾”,以及,两只浮动在肩后亮如烈焰的深红色双翼!
范宁在演奏完这曲“erlk?nig”后依旧没有起身谢幕。
他重新拿起笔,思考一番后,状若无人地在乐谱上继续书写起来,不过嘴里还是平静地吐出了一句:
“吕克特大师,要不你再问问,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