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毯式的音响效果烘托下,一支悠长如号角的降b小调旋律在笔尖呈现,范宁在钢琴缩编谱的下方,提醒自己可使用单黄管到长笛的转接配器,以造成特殊的音色对比效果。这里致敬了贝多芬的酒神式进行,戏谑的表面乐思之下,蕴含着深沉的人生热情,和令人潸然泪下的悲悯思绪。
范宁一口气完成了第二乐章近80%的钢琴缩编谱,并在一些已有明确音色想法的片段下方注明了拟采用的配器,直到凌晨三点多时,他才合上本子,上床就寝。
当晚他做了很多梦,梦里的画面和情绪都是跳跃的,有几个场景的自我体验甚至同时重合在了一起。
他先是梦见了自己站在花园的墓碑前,手中持着指挥棒轻打节拍,这场景或许来自年初击杀“经纪人”后,在安东教授墓前思考《第一交响曲》各乐章情境的潜意识记忆。
熟练的验梦织梦后,他觉得已经自知,并循着“无终赋格”的路径指示撞碎了星界边缘。
可又不确定是否进入了移涌,因为自己站在了另一指挥台,场景是类似启明教堂的布置,但更大,更高,有非常多的人,不光是听众,还有演奏者,近乎上千人的演奏者,那台管风琴从乐曲开始就被奏响,除此之外还有无比庞大的交响乐团,有两到三个混声合唱团,还有童声合唱团和七八位独唱家,似乎连前世一些音乐大师,都隐隐预约参与演绎之中。
他自然听到了手中指挥棒下发出的音响,但不知道这是到底是什么,这自然不是《第二交响曲》,或许是因为自己无比渴望在未来能写出同“贝九”一般伟大的作品,于是收到了更远更远的预兆和启示,于是其中同样包含着博爱、欢乐和幸福的因素。
但那种声音无法捉摸,因为内容和形式皆太过独特,根本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属于宇宙在运行中发出声响的情形。
最后一切悖论的音响和画面归于扭曲和沉寂,他脑海的边界消失,被引向高层次的意识,于是他穿过了启明教堂的大门,那道金色流光已溢满第二层次的大理石门。
有一个从环山上急速坠下的过程。
盆地的天空昏暗如黑色帷幕,其上天体般的碎片闪耀如水晶,辉塔离自己不远了,相隔之物仅有其本身的门扉,但也不够近,无法看得太清楚。
初见辉塔,一次简短的理解。
辉塔可能是一道强光,从高空深处那个缓缓转动的存在垂直洒下的狂暴的光芒。
它也可能一系列诡异或圣洁的知识,比如行动准则或构造准则。
它还有可能一种触碰或被触碰,带着好奇心或表达欲的。
当然,它的的确确存在边界,在“无终赋格”的指引下,甚至可能还有“旧日”的影响下,能看到艺术的知识如血管般缠绕在晶莹的塔体,并溢出谜一般的光芒。
这里蕴含着“烛”和“钥”的秘密,只有高位阶才能感受。
但范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有人升格“锻狮”,有人升格“新月”,那会不会有更多的,数以十万计百万计的人,原本的世界只是一片色彩失真的淤泥,他们仅仅渴望成为“飞蛾”之格?
“我已奉身于追求启明所有世间之人,我要看透那无穷高处艺术的本质,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这个疑问为见证之主“无终赋格”代替辉光作答,于是范宁的认知,因为隐秘的答桉被进一步地改变。
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时间已是清晨七点。
范宁坐在床沿,回忆了一遍梦境中的各段景象,其中有许多画面和情境都被遗忘了,但情绪的变化线被他清晰地梳理了出来。
与之一并体会到的,自然是灵性状态的改变。
一种奇异的冲动和自信从心底涌现,他抬起右手,轻轻做了一个类似预备拍提示的指挥动作。
面前的安乐椅和置物架,静静地悬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