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九楼(1)

“是打赌打输了,赠给了当年惠安大儒郭宗林。”

“这大儒也是没啥境界。你们先生当年也就十几岁吧?就算是打赌输了,又怎能真的拿人这大一份财产。”龙晏替章无象喊冤。

“说起来,还是先生赚了。”

“怎讲?”

“那郭宗林轻易不出山,为了先生却搭进了性命。”

“还有这样的事?”龙晏瞪大了眼睛。这个故事超出了他的预设,起初他还以为这郭宗林算计了章无象,导致人家落下这如抽丝难去的病根。

这时,章无象推门进来,明月看到登时闭嘴。

龙晏正听到关键处,不知下文的话,简直是百抓挠心。于是,坐立不安地盼着章无象快走。

哪料,章无象在两人的桌边坐了下来,侍女自进来奉上茶具。

章无象其实已经听到明月在讲他的往事。因为脉象的事,他也想弄个明白,再加上看到龙晏实在好奇,就自己接着讲了起来。

“我与郭公相识的时候,他已经67岁了,依旧魁梧奇伟,辩才滔滔,号称天下楷模。此人博通群书,开门授学,门下学生以千计,偏又清高不群,不肯与庙堂直接往来。一次看到我的一篇小文章,竟十分欣赏,但是得知我乃章相幼子,却又不肯收为学生。

我当时年幼气盛,听说此事,偏要到他门上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鸿嘉大儒。见到他的时候,他着宽衣大带,身长八尺,容貌堂堂,虽然依旧不肯收我为学生,但是也不拒绝与我探讨交流。

我发现他不仅学盖天下,而且性情贞忠而不矫情绝俗,颇为心折,极想入他门下学习。

为了激他,就邀他打赌——两人同题各写一文,都由他抄写了让他的学生自选背诵,背的多的就算赢。赌注么,就是这个刚建好的‘九楼’。”

龙晏心道,这还不是孔夫子门前卖《论语》—自不量力么?

章无象道:“为了赢,我当然是学着他的口气风格行文。没想到,他的门生以为两篇文章都是他写的,竟然不乏背我那一篇的。最后算算,赢了我,却只赢了七人。

郭公一生自负,这个结果对他来说虽然赢了,也像是输了。因此,主动许我一个机会——若我有需要,他定当不辞。

谁知,第二年我章家就遭逢变故,我也受了重伤,性命悬于一线。我大哥章晦知我与郭公往来,登门替我作别,然后开始准备我的后事。

没想到,郭公亲自带我到这宝珠山太清宫,恳求张真人施治。我在太清宫昏迷状态几近半年,却最终基本复健。”

龙晏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园子确实赠得值。”

正在这时,一个身姿婉约得女子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走进了对面的半间雅阁。

章无象起身,龙晏和明月要送他出去,他摆手制止。

小女孩一见到章无象就扑进他的怀里,这边的龙晏和明月看到,都颇觉意外。

明月低下头。

龙晏好奇地打听,“这是——”

“先生的未婚妻郭津。”

“那……那个小的呢?”

“说的就是那个小的。”明月道,“那个年长的,是她的外戚周玉霜,一直住在府上陪伴她。”

龙晏做大悟状点了点头,心里却惊讶不已。

明月怕他觉得章无象奇怪,又接着解释:“其实,这郭津是郭宗林的孙女,郭家兴旺,子孙众多,偏郭宗林独爱这个孙女,去世前把这个园子传给了她,还要求先生娶她为妻。先生不忍拂一个将死之人的嘱托,况且此人还于他有再造之恩,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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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小姑娘到了出嫁的年龄,你们先生不是已经快四十啦?这老头儿咋想的!”

“谁说不是呢?”明月也替章无象发愁。

就见那边厢,郭津牵着章无象的手道:“昨夜登高望月,回去睡得可好?”

看到章无象微笑点头,郭津娇声道:“我今天还想去!咱们再去一回吧?”

龙晏道:“这两人倒是熟稔。”

明月道:“先生每年都来看她,也会到太清宫小住几日。”

“怪不得与众道士都那么熟呢。”龙晏道,“可是,这小姑娘不与她的家人同住吗?这么小就管这么大的园子?”

“据说,这郭津命格奇特,须远离居别祖才能长大成人。”

“那郭宗林不是大儒么?还信这?”

“只因这不是一般人算的。”明月道。

“那是谁?”龙晏问道,“再怎么说,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独居啊?”

“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郭津从小就住在这里。园子都是先生着人打理经营。”

龙晏心下了然。

只听章无象道:“那就去吧!只是这蟠桃峰离九楼太远,不如夜里就近住到太清宫吧!”

明月一听,夹着龙晏就悄无声息地从窗口飞掠出去。

龙晏毫无准备,心里只道他有甚么大事,偏又不告诉自己?于是手一个劲儿地捅明月。

明月连使眼色,要他安安静静的。俩人飘落在章无象的马车后,就看见章无象牵着郭津走了过来。

郭津被章无象抱上马车,挥手跟周玉霜告别,周玉霜神情极不自然地也挥了挥手,看着马车里去,竟似长长舒了口气。

车内郭津爬坐到章无象腿上,揽着他的脖子道:“我不喜欢太清宫,更不想在那里过夜,咱们就在山上看着月亮坐一夜如何?”

章无象道:“现在已经入冬了,山上呆一夜太冷,还是住在太清宫吧,我已经做好了安排。”

章无象看着她,哄到:“咱们就在太清宫歇歇脚。如果你困了,就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在把你送回九楼。”

郭津歪着脑袋,眼睛里透露出调皮机灵,看了章无象一会儿,又道:“你还真细致啊!”看着马车里的食台,开心拍着双掌:“还带了这全套的钧窑紫砂茶盏。”

章无象道:“这不是你喜欢的么?道是只要一件不合,味道就不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郭津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弱弱地说:“幸亏你都记得。你是除了祖父之外,最疼我的人了。”

龙晏在车厢后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