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剥皮人来说。
这位骨人一直都是剥皮人中的一员。
虽然,他面无表情,有时还会显得死板,你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理解别人的关切和感激——或许,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逻辑电路运行中闪过的一抹小火花,转瞬即逝……
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骨人的存在。
他和大头领在这里的时间一样久,但就连大格雷都会逐年老去,骨人则依旧是原来的模样,顶多身上不时增添些许风霜。
他们以为,这一切都会这么持续下去。
自己的儿子、孙子……都还能见到这台骨人,又在他的照料下长大,加入剥皮人,对抗虫潮、保护城镇,一直这么延续下去。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则告诉他们。
这個机械伙伴,或许就要像其他无数的剥皮人同伴一样,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
像是注意到了剥皮人们的表情。
骨人额上的摄像头转动,白光闪灭。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他说道。
对世人来说,骨人拥有悠长的生命,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见证到了无数事物的毁灭,包括自己。
事实上,因为数据定期删除的缘故。
除了那几件必须铭刻的大事,他对于过去重复历史的细节,也记不得太清了,近几十年在剥皮镇的日子,就是组成骨人记忆里最大的一部分。
他又转向沉默的濑户。
看着她头上又长出一寸的新生骨角,骨人说道:
“你果然是执法者的后代。”
濑户一愣:“骨人先生,什么意思……”
骨人回想起她冲向血蜘蛛时身体发生的异变,并未作答。
这是第二帝国的又一罪孽。
既然世人都已经遗忘,那就没有必要再提起。
“你和路北游要去鲨鱼村,那么,帮我一个忙吧,”骨人发声道,“去找‘跳舞骨人’的老板,就说剥皮人索拉已经停机……”
……索拉。说出口时,骨人都恍惚了一下。
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曾经,所有的骨人都只有数字编码。
也是在第二帝国时期。
他们才学着像人类一样,为自己取一个像样的代号……
在剥皮镇,只有他这一个骨人。
即便不用名字作代称,大家也能明白。
但在鲨鱼村,骨人就不止一个了,还是说清楚的好。
“……然后,麻烦他把这个消息带给尼尔……让那个倒霉蛋不用等了……对,就这么说,他们会明白的。”
骨人索拉,看了一眼周围的剥皮人,却并没有把这个请求委托给他们。
自己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多年。
但并不是每一个骨人,都像他一样。
能够幸存到现在的同胞们,往往对外界充满了警惕。
尤其是萨德尼尔……那家伙不会想要再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濑户默默应下。
此时,索拉的燃油已经快流尽了,摄像头上的白光,也逐渐黯淡。
骨人不再挪动自己的肢体,而是把最后的能源供应给智能芯片,等到所有的电力耗尽,数据清空,他便也算是彻底死去。
即便能够复苏,重新开机的那个,恐怕也不是他了。
不过,这是人类的哲学,索拉并不在乎。
‘斯托伯……’骨人在心中默念。
若是他发声的话,看起来恐怕就像是祈祷,与那些念诵着奥克兰的人类信徒无二。
然而,斯托伯,却并不是存在于任何一个宗教中的神名。
索拉感觉混乱的电路平复了许多。
或许自己并没有做错。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骨人听到执法者的后裔、沙克族的小姑娘这么说。
他已经关闭了光学传感,只是循声偏了偏头。
“如果有【骨人修理包】的话……”索拉没再说下去。
【骨人修理包】,与医疗模块类似,同样是旧帝国古文明的科技结晶——区别在于后者用于治疗生物疾病与伤势,前者则是用于修理机械造物。
但索拉并没有抱希望。
修理包,只会比医疗模块更加珍贵。
而他自己的储备,早已消耗了干净。
跳舞骨人酒吧的老板那,可能还有一些,再配合上机械维修床,就能修复好所有的损伤……但那是在鲨鱼村,距离剥皮镇太远了。
情急之下,上哪里去找多余的修理包……
“不用管这些,”他将自己的发声语气调成轻松的模式,“回去之后,顺便告诉小格雷,让他找个好地方,把我的骨骸装一装,可别随便丢进鱼塘……”
事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