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华实业旗下的北站仓库,今天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上到顾永诚这样掌管大权的总经理、石长兴这样的流氓团伙二把手,中到各个公司的中高领导,下到各个工厂、饭店、赌场、黄包车拉夫代表以及各个学校的校长、老师,甚至是大同大学的师生代表,还有平日里刀头舔血动辄取人性命的凶狠流氓,全都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
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圈的中心,是由制式的木头货柜堆起来的高台,他们抬头仰望着这个站在他们头上的人。
时下已是十一月,前日才下的大雪都还没化,刮起的冷风刺骨。王言踩着大皮鞋,穿着大风衣,风衣受着风力摆动着,他一手拿着手中的礼帽,任由精致的发型被风吹散,若不如此,吹走的便是礼帽了。
他的另一只手拿着话筒,这话筒直连后方的几个大的音响上,他讲着话,经过电路传播再由音响放出来,夹带着的电流声转变了他原本满是磁性的声音,他自己听来很有些时代特色。因为有对比,才能有感觉。
他讲着话,他是站在那些人头上的人。他随着话语转着圈,看到的是人们昂起的头,是一双双的眼。
但是,他虽站在他们的头上,但他不是他们的敌人,他是他们之中的人。或许在别人看来并非如此,但总有人知道……
「在场的众位工人朋友们,大小领导们,老师学生们,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就是因为前天发生的事。整个上海滩都知道,王某最是贪财好色、贪生怕死,我哪里有胆子容留***、红党的人?日本人与汪主席对我很不满意,幸好他们也知我的难处,没有计较,只是训斥了一番。
但是这一次是训斥,下一次还会吗?我知道,在场的人中一定有***的人,有红党的人,甚至还会有日本人的人,有汪主席的人。今天,王某再一次重申。我和其他的工人兄弟们一样,都是求活而已。我不敢跟日本人为难,因为怕死,我不敢与两党的人为难,还是因为怕死。
但王某活着没有错,更没有挡着谁的路,也没有欺压工人朋友们。早年间,王某还没有穿上内里的这件长衫,在街头上当流氓的时候,也没有欺负过不相干的人。甚至当年经营赌场生意去要账,旁人逼的你卖妻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王某最过分也不过是打了一顿狠的,又免了息,还给介绍工作。
这一点,在场的都可以去打听,咱们厂子里就有年岁大的当年是被我硬生生打回来的。这么多年还清了欠款,换了新房,妻贤子孝,好不快活。
现在王某成了人们说的资本家,但王某也没有剥削工人兄弟们,当今的中国,你们可以随便打听,哪一个人给对兄弟们的待遇到了如此地步,王某把脑袋给你。在这一点上,就算按照红党奉行的宗旨,王某也不是被打倒的。
…………
王某说这些,不是为了针对谁,你们很多人都在厂子里的夜校识过字,自己也看过两本书,懂得一些道理,有自己的想法,这是正常的,王某无权对你们指手画脚。但是你们不管干什么,请不要给我找麻烦。你们要来,要走,都随意,但就是别连累王某。
现在看来,王某手下比较安全,借着王某的牌子方便行事。可是以后呢?你方便了,他方便了,那最后就是王某的牌子倒了,大家都不方便,大家都没好下场。
眼下没有太平的地方,能安生着就不容易。王某无胆、无能,只想舒服的过日子。我尊重你们,你们也要尊重我。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再让此类的事情发生。大家回去都踏踏实实的干活,不要想没有用的。天气比较冷,就不多啰嗦了。今天中午,所有的食堂全都加餐,热热乎乎的吃顿好的。你们呢,趁着午饭的时候,回去把王某的意思,传达到身边的每个人。
好了,都散了吧。」
随着王言的话音落下,安静的人群立刻开始嗡嗡嗡,跟相熟的人讨论着大老板之前的那些话。
其实他们是听不进去多少的,老实的自然会老实,不老实的自然仍旧不老实。两党的人,更加的不可能因为王言说的一番屁话,就真的不再往他的手下塞人。
当然了,王言说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得不说一下罢了。他要表现出来该有的惶恐,给手下的工人们,给日本人,给两党的人看到,他有多么的担心。为了这个事,他甚至组织了这么大的一场讲话,给工人们划清界限。
反正他该做的做了,该给的给了,旁人听不听,跟他可没关系。南田洋子收了五万美刀,岩井英一拿了他送去的一件明中两件清初的古董。他又如此表现一番,完美避险。
「言哥,这能管用吗?」石长兴很怀疑此番大动干戈的用处。
「当然不管用,但我不说能行么?一来安他们的心,二来表我的态,这都是有必要的。」王言摇头一笑,晃悠悠的在前边向办公室走去,「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言哥,昨天一早就送走了。也跟那边打了招呼,沿途除了不长眼的山贼土匪,基本不会出问题。」
「那也要万分小心,随时关注那边的情况,这种事儿马虎不得,一个疏忽,你我的大好性命可就要交代了。顾经理,你也盯着点儿,他脑子没你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