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峰占星师的屋子越来越近了,我的掌心汗津津的,脑海里有一个问题在灼痛。我知道自己很适合加入烈阳教派步兵的行伍。毫无疑问,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但有没有可能,我注定要成为另外一种人?
拉杜阿克是我的远房亲戚,表亲的表亲。任何问题找他建议肯定没错。他是远近闻名的神秘学家,看事情非常透彻。
我在孩童时期,刚开始显现出魔法天赋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他。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告诉我舅舅如何辨别我的能力是否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的天赋并没有变得特别出众,所以我也没有和他一起钻研训练,那是其他能力更强者可能选择的道路。
他住在山脚下的小丘上,居所凿山而建,离我家不远。我走到门口,一扇制作精良的木门严丝合缝地夹在粗削的岩壁之间。我稍作停留,整理了一下。
我小心地敲了敲门,后退一步站好。就在我即将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木门向内打开,拉杜阿克出现在了门口。他惊讶地拱起两撇浓密的白眉。“提阿里?”
“是,先生。好久不见。我能跟您说句话吗?”我开口问道。在他如炬的目光下,我难为情地左摇右摆。他看了我好一阵,若有所思,然后挥手让我进去。
“当然可以。你舅舅带你来的时候——那是多久以前了?——都快十年了吧?”他在前面领路,轻捋长胡须。“你有保护他人安全的能力,非常像我们敬爱的守护者星灵。这个能力很特别,也很重要,尤其适合一名年富力强的战士。”
“是,先生。”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拉杜阿克居所的内部挺宽敞的,可现在却感觉有点局促。粗糙的墙壁和天棚上杂乱地印刻着符印和星辰,密密麻麻令人眩目。几张小桌子上散落着卷轴和皮纸。我弯下腰避开一组挂坠,看上去应该是某些星座的象征。
“那,你是来祈福的吗?打算踏上战士之路?需要我指点你如何使用能力?”
我犹豫了一下,缩起脖子靠在墙边,躲在一个堆满了星图和卷轴的架子旁。我会不会显得不负责任?因为我首先考虑的居然不是成为士兵。
“是为了别的事。”我惭愧地说。
“噢?”拉杜阿克恰好走到一架小星盘旁边,他身子一停,转身看向我。“那是……?”
我坚定了决心。“最近,我感知到了一种……一种召唤。某种我从未获知的事物。比我个人的志向更高远,是一个直接对我说话的声音。”我有点语无伦次,虽然在路上我已经把要说的话想过十多遍。“我想说的是……我一直在想巨神峰。我——我想登峰。”
他站直身体,表情丝毫没变,就好像刚刚听到的是一堆陈词滥调。“所以?”
我一下子泄了气。我还以为如此豪言壮语多多少少能激起些涟漪。我正在讨论的是放弃我所所知的一切,攀登一座不可能登顶的高山,最后可能九死一生万劫不复,难道这还不够惊人吗?“所以……我是想,或许您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告诉我这条路对不对。”
拉杜阿克的表情不再紧绷,流露出了一丝兴致,然后他笑了几声。“没人能告诉你哪条路的对错,提阿里。我观星绘图,解读天象的含义。可我并不能预言未来。”
我皱起眉,又感到一阵难为情。“的确,您说的对,先生。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当您观星的时候,您看到了什么?是否能看到……对我有帮助的星象?”
拉杜阿克微笑着说,“你看到了什么?”说着,画在我们头顶的夜空活了起来。
我睁大双眼,一个个星座图案闪着光降下来。我伸出手去触碰那些近在咫尺的星辰,我的手什么都没有碰到,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在那些光点之中感到了热量。在寂静里,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星光。
“你的天赋是用来保护他人的,那么我就来讲一讲瓦洛兰之盾——塔里克的故事。”拉杜阿克用诵读的语调说。他的声音和气场充满了整个房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位保护者并非拉阔尔人。他出生在德玛西亚,一座遥远北方的禁魔石之城。他既身为士兵与守卫,同时也是美与生命的鉴赏家。他懂得欣赏森林与平原,善于聆听莺歌燕语,也珍视伟大的艺术作品。他热爱着这世间的种种美好。”
我听说过塔里克。许多拉阔尔人,包括我表哥阿奴亚,都崇拜他,因为他眷顾并保护着一切生命与美。我倒是没怎么关心过他,因为我的生命献给了曙光,而她也同样是一位保护者。
塔里克在登山以前是个凡人,登顶后被星灵赐予了巨大的力量。我这还是第一次了解到,他登山以前曾是一名战士。我们之间的故事早已交织。
“在他身为士兵期间,有一次放任自己出神,结果恰好遭到敌人突袭。”我面前的夜空忽明忽暗,摇曳闪烁,星光逐一黯淡下去。“他的战友,那些他发誓要保护的人,因此而被杀害。他知道自己必将面对渎职罪的惩罚,但他最难以排解的,是因为辜负战友的信任而带来的自责。”
星光微弱,我感觉到颗颗泪珠沿着脸颊落下。我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自责。何等的愧疚。
“对塔里克的判罚,就是攀登巨神峰。不过多数人都认为他会畏惧这座高山,选择终生流亡。然而事实上,他接受了挑战。没有哪个德玛西亚人相信他能成功。成功就意味着获得宽恕。可是区区凡人,甚至从未见过神山的威能,怎么可能独闯巨神峰?”
我用手背抹了把脸。是啊,怎么可能?
他一路上经历了重重挑战。身体上的考验,对于这名士兵来说求之不得,但同时也有意志上的考验。他在幻象中看到那些死去的同伴。看到伟大的艺术品被攻城的大军污损、践踏、烧毁。看到他最珍视的美与生命,一次又一次走向湮灭。但他坚守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