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异象自稷下而退,往临淄大城笼罩而去时。
他这才放下茶杯,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一抹笑意:
“看来以后调侃,都再不能称其为老疯子了。”
“正所谓达者为师,从今往后,夫子与道尊,便是我辈凡民之中,那如同烛火一般明亮的灯盏。”
“我百家制定之时,便有规矩,若是能与神血之王争锋,则可称亚圣之名。”
“如今再看,这两位俨然封圣矣!”
墨翟站起身子。
而孟轲,则是盯着手中的茶杯,面上也有喜悦之色,但随即想起了什么,口中默然,便又有些意有所指道:
“在这种蒙昧的时代,能走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着实不易,李老先生确为大才。”
“但,如今随着夫子与其接连证道”
“有些表面上的平静,是绝然维持不了多久了。”
“院子里圈养的牧羊,终日食草。”
“可要是人畜无害的羊儿,褪去了那一层羊皮,露出了底下的獠牙,想要再与院子的主人相安无事,可就不可能了。”
听得孟轲之言,墨翟‘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随即轻嗤道:
“当今天下,周王室于镐京不出,七国纷争都是从血与火之中杀出来的。”
“他们哪一个,不都想要互相夺其神血与权柄,以添成自家之薪柴?”
“哪怕夫子与道尊成亚圣名,真正会感到威胁的,也只能是齐地的那位王,其他人山高皇帝远,巴不得齐地天下大乱,从而谋得利益。”
“只可叹,齐王力排众议,塑稷下学宫,想要以窥视百家超凡,来填补自身神血亏损,却不愿深耕学说,每每浅尝辄止,这么多年下来,毫无任何进展。”
“他若想要掀翻这棋盘,也未必能尽如他之所愿!”
“凡民之中走出的先贤,已不再是许久之前,能任人拿捏了。”
背着双手,墨翟眸子幽深:
“神血后裔虽自诩高贵,神血之王更是割据一方,封号称王。”
“但普通的芸芸凡民不知,我辈又岂能不知。”
“这七位高高在上的王,之所以能从当年数十上百尊伪‘王’里杀出,并且站在了最后,不正是因,他们与周天子一般,各自夺取了玄商的一尊‘鼎’?”
“若无鼎的气运,其焉能执掌齐地!”
“可笑剥夺了人的造物,却还要高人一等,去疯狂的祭祀那覆灭了玄商的神圣。”
“神圣,可会降下目光给祂的奴仆?”
“若齐地真有大变,无论对于稷下是否会有损伤。”
“但,总该要叫某些将希望寄托于这些贵族的人,醒醒了!”
“天下大同、民贵君轻、兼爱非攻、道理.学说,这些东西,都是需要我辈自己去争取,才能争取得到的。”
“若是一味的希冀于他人,不在掌中自取,又与终日祭祀于天的仆役,有何区别!”
一扬袖袍,望着这渐渐远去的漫天紫气,墨者的领袖眸中湛湛,言辞慨然。
孟轲闻得,不由抚掌一笑:
“墨子之言,善也。”
“想来,你也距离那关不远了。”
将眼前茶水慢慢饮尽,孟轲望向了李耳演化炼气道的地方,语气也不禁赞叹:
“而且不只是你,我也快了。”
“夫子天下大同,李耳道法自然,却都与一少年有着关联。”
“虽我等始终对于那前路,都有矢志不渝,必将踏破的决心,但此子能在这个时间出世,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更何况,夫子曾与我书信一封,讲述过有关于他的神异”
孟轲想起第一眼见到季秋时,那少年一身气息内敛,看不出多少底细的模样,眸中散发异彩:
“或许,我是说或许。”
“想要终结这个蒙昧的时代,他将不可或缺。”
“毕竟那自悠久之前便已流传的血脉啊能在近代再次见到,本就是一个奇迹。”
“既有了第一道奇迹,那么第二道奇迹,还会远么?”
石亭之中,两尊流派的领袖,各有各的心思。
而整个稷下,所有讲学诸子,也都为之震动!
至于稷下之外的齐王都,临淄。
更有一番风雨欲来的征兆。
齐地,齐王宫。
天边暗沉,隐有风雨交加之象。
那深宫之中,于大殿内对坐的两道人影。
对话终于将要落到了尽头。
“夫子,这是孤给你的最后告诫。”
“给孤,孤想要的‘路’!”
高高王座之上,那尊冕旒之下看不清面容的王,声音隆隆直震,于宽阔冷清的殿内不停扩散,向着那下方的人影接连压去。
这种压迫感太过真实,就好像是看到了无边血海。
而那道身影,则屹立于血海之上,脚下尸骨如山。
是那般的强大,那般的杀伐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