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左相章惇已经准告老还乡,事情很当年如出一辙,雪花一样的弹劾并未收手,章惇回程途中就接连被贬一撸到底,他的去向是雷州,和当年他贬谪苏辙的地方一模一样,离苏轼的天涯海角不过一海之隔。最是让人心寒的在于士子集团对此已是习空见惯,当这种事屡屡发生想不习惯都难。换句话,大宋的士子集团已经非常熟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整人没有丝毫的负罪感,这已是没有了底线。
章惇潸然北望,那里有开封。他看到的不是他在朝堂上大权在握,而是年轻时候他们刚中进士挥斥方遒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们一群人意气风发,聚在一起各抒己见,激情澎湃,勾勒着大宋和自己的未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慢慢渐行渐远、彼此陌路、最后变成了生死仇敌。
章惇一向自负没有过错,当岭南的贬谪落在他头上,当他有时间收拾心情整理情思,他终究心生悔意。章惇迈不过去的一段坎是苏辙对他的攻击,苏辙代表的是旧党攻击,绝不是苏轼的攻击。政治肮脏在于它以立场而不是对错来区分群体。苏轼的沉默不代表默许,当时他在旧党不过后进,只是他的政治立场决定他不能发声,你可以说当时的他不勇敢,内心还有政治野望,更准确的说他其实没有确定人生的方向。事实上苏轼醒悟的比他早,苏轼后悔了,所以他才自行求去外放杭州,才有后来回朝就在蔡确车盖亭诗案中概然发声抗辩,最后为新旧两党所不容。
章援脱离队伍北上,章惇没有多说什么却也没有留他。章援内心黯然又如释重负,作为章惇的儿子苏轼的学生,他一路看着里面的恩恩怨怨,他们那代人终要归于尘土。在章援看来,他父亲最后真的输了,他留下来的遗产在于执掌中枢力行的政策,这逃不脱人走政熄,苏轼却一定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留名千古,他现在就已名满天下。章援不过是想去说声歉意,替自己的父亲。
……
大宋皇宫。
赵佶现在非常不满政局的发展,他驱逐政事堂的几个宰执,不意味着他是要驱逐所有的新党。和当年赵煦一样,他的选择实在是新旧两党并存朝堂互为掣肘。事情的发展在于谏台多为旧党的人,这种攻击是大范围的。宰执身后会有一大帮子人,宰持的倒台意味着他们都受牵连。韩忠彦是首相,他本身的倾向性亦然会影响整个朝政,他推荐或者提拔的人多为旧党。
赵佶对于一些中高级官员自有选择,比如蔡京很得他和向太后的欣赏,作为新党的高级官员之一,他最后还是被贬谪出京外放杭州,蔡京最后的表现实际已是求饶,他都躲进翰林院去了。
赵佶必须更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得让自己的旨意贯彻下去。赵佶决定改年号,取建中靖国昭告天下。“建中”意即建立中正之道、“靖国”则是消除朋党,使国家得以安定。赵佶的本意是不偏不倚,立足于居中调和,使新旧两党放下争议、终止三十余年的恶斗,开创法无新旧,便民则为利,人无彼此,当材则可用的朝廷新局面。这和当年赵煦想法如出一辙。起码到了现在,赵佶认为自己是可以弥合双方的裂痕。关于政治,他们这些官家都曾经年轻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