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头发,白色的办公桌,金属托盘里安详地躺着露琳的手环,呼吸灯闪着微弱的绿光……永冻兰尼亚和蓝莓小蛋糕的香气,交相呼应,在屋中飘荡,让卡布尼的公民有了食欲。
“修起来挺简单的。”舟形乌头说道。“给反应堆换了个冷却瓶,把回路分流器校正了一遍。”
露琳举着叉子:“这是给我的吗?”
“吃吧。”
小电视里播出帝企鹅娱乐集团的广告,正在大肆宣传新游戏。温度播报器诉说着低沉的温度,降到了一定程度,对卡布尼人来说,十五度可以认为是冬天了,在这个从未有过冬天的星球上……露琳却不觉得冷,甚至很温暖。永冻兰尼亚的酒精感、电子加热器、反应堆排出口的余温、家一样的热乎劲儿……
“晚上过得怎么样?”舟形乌头正在阅读一块全息板。
“不错,很舒服呢。”露琳试图从梦中挖掘对气垫床最直观的感受。“感谢您的招待。”
“嗯,数据非常良好……”舟形乌头抬头看看她。“如果我要你再住一晚上?”
“那真是……”露琳觉得住在这里一辈子都可以的,虽然三年前天天都是这样的。“呃,我能在这呆多久?”
“只要你愿意。”
“一直呆下去都可以吗?”
“一直都可以。”舟形乌头用手指划动全息板。
可是露琳究竟想不想一直住下去?她反复想了想,在一个星际殖民者控制的星球,在自己被占领的故乡,住在被与世隔绝的田园里,真的比外面好上许多倍,外面的街道从上至下都是混乱不堪的:枪决游击队呀,流放太空呀,无休止的加班呀,学习扎克文字呀,做造船厂的奴隶呀……虽然德尔美、艾尔尼亚和海薇茨和她一直都住在相对平静的公园管理处里,但她们对敌占区的日常是相当了解的。
而不合时宜的玩笑,电子游戏,金星果酒和圆顶温室,就是她们四个人的精神归宿,她们的心灵港湾,可以暂时回避目前最可怕的事情——帝国的刽子手,躲开杀戮、奴役、迫害和文化侵略,躲开敌人抹杀旧世界文明的战争机器。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也不是妙招,更不是慰藉……露琳和德尔美她们见到了太多的哑弹。阿尔巴德区的居住区,青龙潭公园,圆顶温室,超市商场,到处都插着敌人投放的哑弹。真正爆炸的你已经找不到了。抬头看看就知道了,玻璃穹顶上能看见的就有六个打了补丁的地方,这些在三年前都是一颗颗穿透顶棚的航空炸弹,有的爆炸了,当年这里曾经是一片火海,哪儿有什么旧世界的社区,全都炸碎了。
现在这里跟新的没什么区别,人们喜笑颜开,安居乐业,地板砖下面用骨灰抹的地基,又是那弹片炼就的钢架。露琳不仅站在漂亮的花园上,还站在三年前入土的骨骸上。
增压激光高射炮和帝国军的射流炮,离开炮口的时候,常常随意乱转,在空中留下污染的痕迹,凭借着加速器的惯性扭来扭去,再落到目标或是路人的身上。它们的准头无法被校正,也没法被补偿器控制。如果你躲得好,就像露琳这样还能来花园里溜溜弯儿。在这座还原过去的社区中心里,她有理由认定:除了舟形乌头以外的人,要么是战争亡魂,要么就是机器模特儿罢了。
“嘛,我其实,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露琳想到这里,拒绝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虽然有些后悔,不过这没什么错误。“感谢您的招待,感谢您帮我修理手环!我要准备继续出发了。”
“你先吃完早餐吧。”舟形乌头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