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犯了大忌了。
主人回来早晚,是个奴婢该过问的吗?
果不其然,陆栩生摆摆手,示意李嬷嬷回房,随后往西厢房里指了指,与徐嬷嬷道,
“嬷嬷随我进来说话。”
徐嬷嬷跟着他进了西厢房的正间。
陆栩生武将出身,站如松坐如钟,又素来不苟言笑,他往桌案旁坐着,便是排山倒海的压力。
哪怕养了陆栩生这么大,徐嬷嬷瞧见他还是有些惧怕的,她猜着陆栩生听见了方才的话,恐陆栩生不悦,忙陪笑,“二爷别误会,老奴是觉得疑惑才多问几句,二奶奶既然喜欢,老奴照办就是。”
陆栩生神色不动,而是往跟前锦杌指了指,示意徐嬷嬷落座。
徐嬷嬷忐忑坐下。
陆栩生修长的手执轻轻拨动着茶盏,淡声问她,
“嬷嬷伺候我多少年了。”
这是徐嬷嬷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忙竖了手指,津津乐道,“二十一年了,少爷今年二十一,老奴服侍您也有二十一年了。”
陆栩生慢慢颔首,“嬷嬷辛苦了。”
徐嬷嬷听他这般说,顿时百感交集,“老奴不辛苦....”
正待诉苦,却听得陆栩生悠悠开口,“往后嬷嬷便回后廊子荣养。”
徐嬷嬷一听这话,神色僵住了,呆呆看着陆栩生,
“二爷.....这这...”
这些年伺候陆栩生,管着宁济堂大大小小的事,陆栩生一年四季衣裳均是她备的,里里外外的油水数不胜数,让她荣养,不是断她财路么。
“二爷,老奴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还待争辩却见陆栩生一个眼风扫过来,
徐嬷嬷吓得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这位主可是从尸山火海里杀出来的,出了名的说一不二。
徐嬷嬷不敢喘气,气恹恹止了嘴。
心里却想,这新来的二奶奶了不得,方才一个晚上便将二爷迷得神魂颠倒,上午顶撞了二太太,如今又来派她的不是。
陆栩生起身离开了。
他处置徐嬷嬷有两个缘由,一来少爷成亲,奶妈子到了荣养的时候,二来,一山不容二虎,留她在宁济堂容易滋生是非。
前世他一心扑在功业,满脑子琢磨的是如何肃清边患,抵御外侮,内宅这些事对于一个在朝堂叱咤风云的男人来说,不足挂齿,可结果是他守好了大晋边疆,却没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今生,他要守好自己的女人。
陆栩生回到正屋,径直去了浴室。
片刻,他更衣出来,便见拔步床内探出一张小脸蛋,正俏生生望着他,
“二爷,你将徐嬷嬷赶走了?”
方才李嬷嬷进来告诉程亦安,徐嬷嬷将一应钥匙人情账册交了过来,卷铺盖离开了宁济堂。
床边的矮柜上燃着一盏宫纱灯,晕黄的灯芒柔柔荡荡倾泻在她面颊,映着那黑幽幽的水杏眼明亮又清澈。她未施粉黛,肌莹眉秀,一头绸缎般的墨发铺在脑后,身上只裹着件中衣,纤细的手臂拖着两腮,大大的眼,长长的睫,说不出的韵致潇洒。
陆栩生喉咙紧了紧,移开视线,一面往安置好的填漆塌迈去,
“不使走,难道留着膈应你?”
陆栩生背对着程亦安退靴上塌。
程亦安眨了眨眼,这厮怎么比前世越看越顺眼呢,徐嬷嬷离开,她当然自在舒坦。
“虽说如此,只是我这一进门,你便将人赶走,我怕回头老太太和太太把账算在我头上。”
陆栩生没好气道,“怕什么,不是有我么?”
程亦安愣了愣。
对啊,还有陆栩生呢,她怕什么?
陆栩生是谁呀,他是都督府的二品武将,边关九镇的领军人物,皇帝跟前第一红人,陆家的荣耀靠得可不是大老爷,而是陆栩生。
府上但凡有眼力劲的该要巴结她才是。
她怕什么,横着走!
可恨前世没看穿,谨言慎行,本本分分,可人有的时候就是不能太老实了。
程亦安豁然开朗,
“就依你。”
她吹了灯,挪进床榻继续睡,只是睡了片刻,又蹭蹭爬起来,掀来帘帐看着陆栩生的方向,
“可是,你将人赶走了,回头待我离开,你使唤谁去?”
徐嬷嬷毕竟是陆栩生使唤惯了的人。
这话说出来,屋子里的气氛就没那么融洽了。
黑暗中,那个高大的男人,枕着双手阖着眼,拒绝回答这茬。
“睡吧,明日还要回门。”
他侧个身不想理会程亦安。
一提起回门,程亦安顿时敛了敛神。
前世她被算计便是由程家四房而起,明日她就得扫除这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