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这晚一夜没睡。
把这五年来和司马策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回想了一遍。
初次见面,好像是父亲出殡那天。
当时他还是太子,一身素色常服前来吊唁。
易禾只向他磕了几个头谢孝,人是扁是圆也没心思瞧过。
后来她入仕,陛下确实对她颇多照拂。
可是朝堂上下都知道,今上是个精于权术,大马金刀的人。
脾气时好时坏,行事无有循照。
且动辄杀伐,喋血京师。
是以易禾一直战战兢兢地供职于内,老老实实维护于外。
却不知什么时候,也忘了缘于何事,她觉得陛下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许是陛下第一次为她设座赐茶的时候。
许是陛下在宫宴上第一次亲自为她簪花的时候。
许是她回冀州扫墓月余归京,陛下连说她太过轻减的时候。
并非是她迟钝,每每她也觉得陛下交浅言深的当口,碍着君臣之仪和畏惧天威,终是不敢说出来。
况且,因她在外是男儿身,自然更没往别处想过。
陛下时常忘记尊抑有别,她也一次次应承和默许。
所以时至今日,陛下越来越疯癫。
她固然痛恨他的欺辱,可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也犯了大错。
只不过这错并非一夕铸成,是以她竟从未察觉。
……
这夜,含章殿也有不眠之人。
娄中贵终于明白,陛下昨夜为何说自己回光返照。
因为似乎只有昨夜,陛下看起来是清醒的。
今夜,怎么瞧怎么还是昏聩。
譬如他现在正坐于地上,将前些日子从紫光殿拿回来的诗词画作搁在炭盆里尽数化掉。
“陛下,殿内焚纸烈楮,不吉利啊。”
司马策的脸被火光映得出尘俊逸,只是神色有些木然。
“自然是不吉利的,因为朕已经死了。”
娄中贵闻言心里揪了起来,生怕陛下又犯痴病。
“要不要奴婢再传个太医给您瞧瞧?”
司马策没回他的话,只将手里的画一张张填到炭盆中去。
“朕做了件错事,你知道是什么?”
娄中贵跪坐在他身侧,见以往如圭如璋的帝王之相,如今身姿潦倒满目萎靡,此刻全然都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