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简忍着腿伤剧痛,奋力敲响了立在皇城大门前的登闻鼓。
仅敲了一下,就被门前执勤的金吾卫扑了下来。
他们见这布衣男子孤身一人,骑着一头鬣毛斑驳的瘦驴,风驰电掣奔向端门,还以为是哪个疯癫田舍汉跑来作乱犯上,正要拖他到路边踢打。
杨行简举着银鱼袋大喊:“我乃京师亲王府执事!弘农杨氏出身,堂堂六品朝廷命官!我要报案!”
一名金吾卫从他手中夺过鱼袋,讥笑道:“你是朝廷命官,我还是天王力士哩。”
唐廷在东都洛阳另有一套分司班底,办公场所便是城西北的皇城,担任最高行政长官的是河南尹。皇室早已迁居长安大明宫,留在洛阳的大多数是混俸禄、等着致仕养老的闲散官员,却仍具有皇城威势。
登闻鼓摆在这里不过是个装饰,怎能容忍任何人随意敲它。要不是那驴跑的太快,没来得及阻拦,他根本无法靠近。
岂料将这疯汉拖到路边以后,他竟从包裹里面掏出了告身和乌纱帽,还有一整套绿色官服。
众金吾卫一愣,再检查银鱼袋内的鱼符,不似伪物。于是不敢继续动粗,立刻派人去通知长官。他们上下仔细打量,见这中年男子面容白净,三缕长须,文质彬彬,倒真不像是普通的布衣百姓。只是蓬头散发,腿上绑着两根木棍,看上去十分不雅。
过了片刻,当班的校尉出来了,查验过告身与鱼符之后,他疑惑地问道:“主簿既然是长安官员,怎么一个随从都没带?还需要击鼓鸣冤?”
杨行简急得浑身冒汗,叫道:“我女儿今早为贼人掳走,我也受了伤,随从去街上寻人,仓促之间只能出此下策。快带我面见河南府尹!”
清晨事发之后,韦训未能及时追回宝珠,回到院里把杨行简从井底捞出来,迅速接上断骨固定,接着提起他放在驴上,让他立刻去报官。
这一路相处下来,杨行简知道他们江湖中人忌讳与官府打交道,尤其像韦训这种武功高强又桀骜不驯的侠客,尤为鄙夷朝堂权威。这种人竟然主动低头,让自己去官府报案,可见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驴平日里从不让杨行简靠近,如今也知大祸临头,不敢再犟,驮着他跨过洛河,四蹄翻飞,一路狂奔向皇城。
六品职事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此人又是名门望族出身,那校尉见他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也不敢耽搁,命属下左右架着他进了皇城,越过县尉一级,直接来到府尹窦敬办公的正厅。
然而小吏递过消息后,窦敬却命人转告杨行简,自己盂兰盆节受了邪气,身体不适,近期无法处理公事,让他有事跟参军商量。
杨行简这样老于世故的官员,当然清楚“称病不见”是什么意思。
韶王李元瑛被贬去幽州之后,韶王府的幕僚们在朝中处在令人尴尬的位置。窦敬年事已高,不想参与危险的宫廷斗争,故意装聋作哑,回避与此相关的一切事务。
连府尹的副官都见不到,杨行简痛急攻心,几乎昏厥过去。过了一会儿,掌管议法断刑的洛州司法参军于询慢吞吞地过来了,身后跟着洛阳县尉耿昌人。
大约是受了上司暗示,于询虽然面上恭敬有礼,却不怎么上心,慢条斯理地询问杨行简事发过程,连一个记录案情的书吏都没有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