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禹点了点头:“石井村代代匠人聚集,出过许多远近闻名的巧匠,官府要的东西经常以劳役的名义交办下来,我们也都习惯了。荧娘从小在村里生活,邻居们也帮了不少忙,对她惨死都很同情。
于是我想出了这个计谋,请接活的漆匠做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想办法中途替换过来。虽然没办法直接向保朗报仇,起码还能把家传的宝贝讨回来。”
宝珠问:“只有这里我想不明白,一只空的盒子,对方不是马上就会察觉不对吗?”
陈禹惨笑道:“我当然也有准备。夜明珠在我家传了三十多年,大小、形状和颜色我都了然于胸。一寸大的珍珠我自然买不起第二个,却能用别的东西充数。我在市面上找了一两个月,发现菜场有个小贩卖一窝白色的卵,大小正好跟明珠一致。他说那是鸟蛋,我也认不得,花了几文钱买回家去研究。
刻碑的时候如果下刀有误,碑体有了缺口,可以用石粉混合树胶补缺。我就利用此术,试着在树胶中混入珍珠粉,在鸟蛋上薄薄涂了一层,添加上珠光。只要不跟原物放在一起比较,就能鱼目混珠一段时间。至于保朗把假珠献给皇帝之后怎么样,我就管不着了,最好能治他一个欺君之罪,方能让我如愿。”
宝珠豁然开朗,赞道:“真是好主意!”
韦训问:“保朗将夜明珠寄放在莲华寺多宝塔上,在那之前你就动手了吗?”
陈禹道:“已经动手了。虽然我绞尽脑汁想出了替换漆盒的计谋,但始终不知该怎么在节度使府的严密守卫之下执行,还以为事情要功败垂成。没想到两个月前万寿公主薨逝,皇家四处征召工匠为她营建陵墓。
崔大帅紧急征了石井村所有工种的匠人,叫我们快马加鞭跟上献珠的队伍,一起送往长安。这不就是天赐的良机吗?工匠们有理由接近放漆盒的马车,我又是个不会让守卫警惕的残废,就有了替换的可能。”
万没想到自己也在这案子中意外有了一席之地,宝珠略觉尴尬。
陈禹又道:“我以为顶多途中被他们发现珠子是假的,没想到假珠也莫名其妙失踪了,这才引起盗珠大案,我们常州工匠一起被封在城中。虽说打定主意要拿回家传明珠,可我从没想连累其他无辜的人,人死不能复生,老汉也实在没脸继续活下去了。营地的坟墓里埋的是原来的漆盒,夜明珠还在我身上。”
他提起裤脚,在残疾的左大腿内侧,有一条三寸长的大伤疤,上面用粗线来回缝了两遍,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为了藏宝,他竟然狠心损伤肢体,把珠子埋进自己肉里。天气炎热,伤口腐烂,如同坏疽一般散发出恶臭。
碑匠吁了口气,似乎放下了全身的重担,道:“我所知已经全部交代了,各位可以把我和夜明珠交给官府领赏,或是现在就杀我祭天,老汉都罪有应得,只是恳求各位,不要再追究棺材里埋的东西了。”
韦训神色凝重,浑身散发迫人寒气,冷冷道:“要说‘罪有应得’四个字,那还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