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也起身恭敬地道:“陈先生来了,小民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陈炳贞摆了摆手,笑吟吟地将徐卿玄扶起:“贤契呀,你总算回来了,这八年来可愁死为师与你一家了!”边说边轻拍他的肩膀,满脸惜才爱护。
徐卿玄退后一步,先朝徐父一躬身,次朝陈炳贞一躬身:“我为子为徒不能尽孝尽敬,实愧对慈父养育之恩,贤师教诲之德。”言罢,又是深深两躬。二人急忙劝慰徐卿玄道:“你能安康地回来便是对我们尽孝尽敬。”正说着,徐父引陈炳贞东坐,自己出了屋门去备茶水。徐卿玄朝南面靠竹窗而坐,师徒久别重逢,又是一番慷慨淋漓地谈今论古
当师徒正谈到对当今皇帝雍乐滥用民力,倾财逞能的看法时,徐母进了屋门,看到陈炳贞后,敛衽一轶:“陈先生来了,那正是时侯!正好有孔圣贤契为我家做个见证,此事便名正言顺,不必再担忧他人的闲言碎语。”陈炳贞微笑着点了点头,徐母朝徐卿玄神秘一笑,便朝门外轻声道:“姑娘你进来吧,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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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卿玄闻言不由一怔,只见:一个身穿桃红色粗布褙子,头发简挽飞仙髻,斜插一根荆钗,乌发披肩,脚穿粗布花鞋,亭亭玉立,碧玉年华的女孩走进屋来。他一见那个女孩“清丽绝俗,明眸皓齿”的容颜竟然与自己在修炼幻境中所遇到的少女一模一样,脱口道:“是你,你不是已经...话到嘴边,他自知不妥,便咽了下去。
那个少女与徐卿玄目光相对,竟然一时忘记了拜见他的师父,玉容含羞道:“哥哥,你记起我了!昨天我在海边落水,差点就淹死了,多亏你及时出现救了我。可你救我上岸后,便不知去向,我一直找呀找,直到遇见伯母,她老人寻问我缘由,我如实回答。于是和伯母一起来看你。”徐卿玄哦了一声后,就默然不应,起身双目扫向屋外。
少女乘这当口朝徐卿玄的师父敛衽一轶后,便蛾眉低垂,一双秋水般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时不时偷看他的侧脸。
徐母见徐卿玄心不在焉,并未理睬眼前这个天生丽质,貌似天仙的少女。口气略带诘责:“一民,你这是怎么了!小谢姑娘跟你说话了,为啥不理睬人家?”
徐卿玄嗯了声,目光从屋外收回,投向小谢。见她这般尘世罕有的玉颜,先是心中自责于之前未能救脱她于幻境火海,接着心中竟引起一阵悸动,泛起一丝涟漪,星目剑眉间浮现出了爱怜。小谢见他这么盯着自己,急忙垂下螓首,丽容含晕,好似莲花抹艳,清丽娇美,更加惹人怜爱。徐卿玄自知失态,急忙定神清心,灵台瞬明,星目又投向窗外,暗奇道:“怎么千道彩晕还未出现?”
徐母与陈炳贞看见二人的神情,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徐母咳了咳,打破沉静,道:“一民呀,小谢姑娘举目无亲,流难至此,着实可怜。你呢,又对她有救命之恩。虽然你未及行冠之龄,暂不能成家,但咱们荒野山村哪有那么讲究。所以为娘已与你爹商量过了,由陈先生作媒保择吉日,你们俩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般配极了,早日成婚吧!”
小谢先满脸期待地望了望徐卿玄,樱桃小嘴泛起甜美的微笑,又望了望徐母、陈炳贞,坚定地点了点头。三人齐望向侧身对着他们的徐卿玄。
此时徐卿玄满心满眼都是在思量着天道对他的考验,耳听得他们的对话,虽对成家二字极为陌生,但在潜意识里并不排斥。因为在道家所观的世界里,男为阳,女为阴,两不可少。
三人见他一副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小谢依旧情意绵绵地看着他,丽容含喜。可徐母与陈炳贞内心不悦,于是陈炳贞温言道:“一民呀,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师素知你才华卓绝,志匡天下,然大丈夫宜先成家后立业。我们儒教亦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为何缄口不言?”
徐母也在一旁责道:“难道你嫌弃小谢姑娘?你之前读书时不是声称欲爱天下,先爱身边人。小谢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你可不能辜负人家姑娘。”
就在这时,一直望着庭院外的徐卿玄终于看到了千道彩晕,便闪电般转身先朝徐母、陈炳贞躬身道:“娘亲,师父,请恕孩儿不孝,孩儿此生已身属道门,你们的养育、栽培之恩,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未及他们从错愕中作出反应,徐卿玄双目望向小谢温柔地道:“小谢姑娘,你兰心蕙质,将来定有良家。我徐卿玄配不上你一片心意。”言毕,直往屋外疾步而去。
刚好跨出门槛,与端茶而来的徐父与徐小柔相道而遇,二人看到屋里走出的三人一脸焦急,以及徐卿玄一脸决然,鬼使神差地把他拦住。神情悲怆地道:“一民,你要去哪里,你又要离我们而去吗?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的!”
赶到近前的徐母、陈炳贞噙着眼泪道:“一民呀,难道你丝毫不顾骨肉之恩,师徒之情!欲弃我们,弃人伦,身入玄门而断亲绝义吗?”
小谢拉着徐卿玄的衣袖,一双水灵灵的星目噙满珍珠,恋恋不舍地道:“哥哥,你又要不辞而别,狠心抛弃我而去吗?别走,好不好?”
徐卿玄被众人围着,一番天理人伦的攻击下,道心之堤又微微松动,回想起多年磨难,重获人情温暖,竟有些不舍依恋。尤其是看到小谢那双饱含情意与不舍的星眸,内心再次被刀剜一般,说不出的痛惜与爱怜。
就在他身坠尘世人伦,心系红颜知己时,脑海中又浮现出幻境中两城成千上万的平民惨死消亡在眼前的一幕。顿时心澄神朗,道心复固。于是他身形如电,挣脱开众人,向竹篱笆外的千道彩晕疾驰而去。不料,仅隔半步之遥,千道彩晕竟然消失了。徐卿玄一怔,不由转身一看,后面的亲人、师父、小谢、茅房全部消失了,周围的一切也跟着消失。此刻他身处一个黑暗无边,虚无缥缈的世界。
徐卿玄一时茫然无措,忽然,脑海灵光一闪,恭敬地稽首道:“弟子庸昧鄙愚,凡心未泯,有负先师教诲,愧对先贤。罔修数载,上不能弘正扬道,下不能祛佞佑善!”
这时,幽远杳暗的天际又传来前两次在幻境中的那个声音:“吾辈修道,所修者无非善心善意。经曰: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之中,不必绝人以逃世;养心之功,即在尽心内,不必绝欲以灰心。又曰:迷则乐境为苦海,如水凝成冰;悟则苦海成乐境。如冰化作水。道得酒中,仙遇花里,虽雅不能离俗。此类贤言经文,尔知否,悟否?”
徐卿玄恭敬地回道:“弟子既知也悟,却陷入了当局者迷的泥潭,多谢先师诲引。”
那个声音又道:“我道若是为了修持善心善意而疏亲密,绝人绝,弃心爱,此般可否?”
徐卿玄略一沉吟,铿锵有力地道:“当然不可,如此便成诈善伪正,楼高基薄,虽得必失!”
那个声音赞道:“果真是先天所育,虽沧海桑田,万世之浊,难以蚀浸慧心朗月。既然有此悟,天道自然宜俯允。”言毕,虚无杳暗的世界中忽然仙乐声声,异香袭袭,祥光万里,千道彩晕显现在他面前。
徐卿玄起后身朝上躬身道:“弟子多谢先师多番释疑解惑。”便踏上彩晕,回转渊壤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