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斩雨忽然说:“要来了。”
“什么?”
“直树,我请求你们,无论如何都请活着出去,把这里的消息告诉其他人;这是我的恳求,请把这当作我的遗愿来办。”
医疗舱的程序执行完毕,完好无损的斯通博士被自动弹了出来,楚斩雨干脆利落地卸了身上携带的所有东西,什么干粮饼干,匕首短刀,枪支和无害化清洁剂,都让他装进桌子上的一个背包里,塞给麻井直树。
“那你自己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它们需要一个更值得追杀的对象,我和异体更接近,更符合它们异化人类的标准……我不想让你们死。”
一直被保护着的斯通再也忍不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个人终端,“其实,我这上面,有一个人工智能,待会可以唤醒她来帮我们指路,虽然比不上墨白……”
他挠了挠头:“解屏密码是。”
楚斩雨露出一点欣慰的苦笑。
“我相信你们能离开这里,你们也相信我,只要相信我就好,我会活着出来,和你们重聚的。”他甚至掏出残破外套里的那对手掌和火种,递给麻井直树:“省着点用。”
他们还没来得及追问,楚斩雨就推开门走了出去,回首望了他们一眼,眼里蕴藏了太多的情绪,像幅被油墨胡乱的彩画,眼前的一切也像墨汁掺进水一样。
变得模糊不清。
玻璃幕墙上如水雾朦胧,楚斩雨的身影在走廊里渐渐远去,二人耳边都响起了嘈杂的雨声,目光所及倏而变幻,时而是昏暗的长廊拉长,飞速远去,时而是天台上微光粼粼,岁月静好。
斯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拉长成了一串,恍惚中,隐约感觉到麻井直树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博士!”
周身的空气如发酵的橙子皮,恐惧又恍惚的年轻学者一改往日的聒噪,他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一样,麻井直树甚至能听见他牙齿咯咯打颤的动静。
但他的声音里却无恐惧:困……
麻井直树的脊背上装满了东西,温暖而挺拔,即便咯也咯得像按摩一般,在极度荒诞恐惧的环境里,斯通博士发现自己竟然感觉到了荒诞而真实的困意。
但他万万不敢闭上眼睛,唯有保持清醒和握住他的手,才能在绝境里找到一点破局的可能:他们答应过楚斩雨的。
所以他只好逼自己,假装眼皮之间撑着议会的承重柱,坚决不能闭上。
然而在真实和虚假,梦境和现实之间,他隐约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朦胧的睡眼里瞧见金发的女人身无所系地爬到满是血污的床头,颤抖着抱起那个新生的婴儿,婴儿安安静静地啜泣。
这一切变幻的场景,在每一次他眨眼时都会变化一次,恐惧和平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斯通博士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一个矛盾体。
麻井直树在他耳边不断喊话,他困倦的眼睛眯着睁着,拼了命想看清身边的景象:世界起源于一片纯真的黑,漆黑的山体,蓬勃的岩浆如骤然破碎的动脉血,迸裂而出,瞬间充斥着,照亮了一切,滚烫的水饱含盐分,在洼地里不断翻滚冒泡,它要在千万年后才能彻底变得清澈温凉。
然后水诞生于天地之间了。
淅淅沥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