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龙又惊又喜,握着蓝芯和张仙的手激动地道:“你们快看啊,我们终于有出路了,我们终于有出路了!”
黑暗中的这些萤火虫不断排列组合,几个大字俨然成形:“你是龙族的人,不管你是敌是友,请随萤王走出这异度空间。”
待夏宇龙念完,这几行大字便逐渐融入了黑夜之中。
一只光亮异常的萤火虫在黑幕中爆闪而出,围绕夏宇龙身体旋转一圈后,便向三人的正前方飞去了,光亮闪过之处,一条笔直的石板路展现在眼前。
夏宇龙他们三人和大天二拖着饥饿不堪的身子骨沿着青石板路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
前方有了路,三人心中又燃起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穿过重重迷雾,似乎已经到了另一番天地,再向前行得半柱香的功夫,迷雾逐渐散去。
夏宇龙他们三人已回到了乾坤派的后院,萤王钻进了古树下的泥土中,消失不见了。
得知夏宇龙他们三人平安归来,记恩搀扶着回光返照的姚半仙自屋内奔出。
姚半仙气愤难当,将一卷书纸狠狠地甩在了夏宇龙身上,怒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你可知道我与你记恩爷爷找你们找得好苦啊,你不用心学习,带着两个妹子硬闯豹头铺做甚?我还以为你死在你豹头铺了……”
他指着掉落于地上的那卷书纸,又道:“这是你默出来的绝壁金文,我思想拙劣,反正是悟不出来,你若是悟不出来,我……我死不瞑目……”
夏宇龙双膝跪地,愧疚道:“爷爷,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用心学本事便是了。”
蓝芯紧随其后,颤声道:“爷爷,芯儿也有错,闯那豹头铺也是芯儿的主意,您别责罚宇龙哥哥一个人好么?”
“哼!”姚半仙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把瘦弱的身子骨转了过去,心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害我找你们好苦啊,若是你们回不来了,我才是死不瞑目啊,能从豹头铺平安归来,算你小子还真有些本事,看来应是放手让你们出去闯一闯了,嘿嘿,看你们样子应是饿坏了吧,哼,不急,先让你们反省反省。”
张仙来到记恩身边,说道:“记恩爷爷,半仙爷爷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看他样子挺高兴的,他这样把身子转过去像是在偷着乐呢……”
记恩轻叹一声,欣慰道:“能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张仙捧着肚子,撒娇道:“爷爷,我饿,哥哥他们也饿了,就这么忍心让他们跪着吗,先让我们填饱肚子再跪也不迟啊,如果我们真饿坏了,你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您说是么?”
记恩颇不忍心,他向姚半仙看去,支吾了几声,却是不敢说出半句话来。
原来昨天夜里,姚半仙在床边参悟夏宇龙凭借记忆默写出来的绝壁金文,面对这些怪异文字,他结合毕生经历和所学细细研究,百思不仍得其解……
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不安,弥留之际的他竟将三界大乱的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一阵哀叹唏嘘过后,便对着那卷书纸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万分愧疚地道:“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是三界的罪人,我是三界的罪人……”说着,便撕心痛哭起来。
哭得片刻,姚半仙便听见桌上的浑仪抖动不止,他又惊又骇,心想,浑仪已经沉睡好些日子了,怕是这天又要现异象了,随即他查看了墙上的太极图,只见太极图中隐隐显现夏宇龙他们三人和大天二在豹头铺中被一群吊死鬼围攻。
随后夏宇龙他们钻进了一旋转的暗门之中,再也找不见他们的踪迹。
狂怒的姚半仙捶胸顿足、口喷鲜血,将屋内的八仙桌和八仙椅砸得稀烂。
记恩闻声赶来,姚半仙不问青红皂白,恶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说道:“你这废物,你不是在守着宇龙他们看书的么?连几个大活人都看不住,那豹头铺岂能轻易去闯的,他们可是我乾坤派最后的香火,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你也不再是我的大哥!”
那时的记恩正在忙于整理向天他们七人的遗物,哪有闲功夫看着夏宇龙他们,虽然他又气又急,也感觉到冤枉和憋屈,但考虑到姚弟已是将死之人,与他计较这些又有何用?终究他还是忍下了。
等姚半仙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记恩与展三十搀扶着他毫无斤两的身子骨往豹头铺赶去。
随着那两扇楠木门板重重倒塌,屹立了上百年的豹头铺大门在秋风中被夷为了平地。
看着一波波尘土席卷而来,姚半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他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次日清晨,姚半仙悠悠醒来,他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来到镜前梳妆打扮一番,他在脸上涂抹了胭脂水粉,看着记恩和展三十嘿嘿笑道:“有什么好伤心的,像我一样开心不行么,都给我笑一个。”他的笑声是这般的苍凉和无力。
热泪在记恩的眼眶里打转,他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便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知道这是姚弟离去前的回光返照。
姚半仙从早晨到傍晚都显得特别有精神,上午他吃了两大碗饭后便独自在乾坤派院内转悠起来……
他时而在向天七人的小坟堆前放声大哭,时而在院内环顾四周高声长笑,时而来到夏宇龙和张仙的房间低声悲吟,时而来到糟老头子曾经住过的房间嬉笑怒骂,时而又来到阴阳宫中磕头忏悔,乾坤派的每个角落都被他走了个遍。
傍晚十分,姚半仙登上天台,望着碗口大的落日,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感慨。
他长叹一声,说道:“谁不怀念这落日的美好,只是已近黄昏,怕是明日我再也见不到你咯,在这里我要向你道别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将都将随着我的离去湮灭了……”
凉飕飕的晚风袭来,姚半仙在天台上寒颤不止,他花白的发丝也被吹得凌乱不堪。
记恩上前来扶他,说道:“弟弟,外面冷,我们进屋去吧。”
姚半仙一把将他推开,呵斥道:“你别管我,你今后不再是乾坤派的人,是你害死了宇龙和仙儿,你爱去哪里去哪里,今后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哥哥了。”
记恩含着泪,和展三十守护在姚半仙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
落日没入了山间,西边的天际一片绯红,暮色笼罩着整个大地,龙古镇在忽明忽暗之中尽显苍凉与破败。
姚半仙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人从天台上一瘸一拐地走了下来,他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久久不肯进屋,他向屋外看去,看着龙古镇大街,是那样的望眼欲穿……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记恩为姚半仙的屋内点亮了油灯,在展三十的劝说下,姚半仙才回到了屋内,他将夏宇龙默写出来的那纸金文视如珍宝,紧紧地拽在手中。
记恩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弟,你也累了一天了,歇息了吧,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明天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听我的,躺下休息吧。”
姚半仙将那纸金文揣入怀中,闭上双眼躺在了床上。
展三十给他把被子盖上后,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记恩坐在他床边,心里万般忧苦,怕是姚弟一睡不起了,他来到门边低声抽泣起来。
姚半仙睁开了双眼,怒吼道:“有什么好哭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快点出去,别搅我清梦……”
话音未落,桌上的浑仪抖动了起来,姚半仙翻身爬起,念咒查看了墙上的八卦图。
只见八卦图中夏宇龙他们三人紧随着一只萤火中,穿越重重迷雾,来到了乾坤派的后院。
经过这次事情,记恩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一来他是考虑到姚半仙的身体,毕竟主仆关系还是要讲究的;二来他已是筋疲力尽,不想再做无谓的争吵了。
其实姚半仙的心思一眼就被张仙看穿了,听了张仙的话,姚半仙双颊微微发烫,他这招在张仙这里从来就没好使过。
姚半仙轻叹一声,看着高悬的圆月,想起十几年前他与糟老头子,仙儿的爹爹一同夜闯豹头铺时的场景,之后仙儿的爹爹妈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十几年来也不知他们夫妇是死是活,如今自己又要驾鹤西去,却未能帮助仙儿寻回父母,此事说来姚半仙对张仙有万般的愧疚。
张仙从小失去爹爹妈妈,造就了她倔强的性格,做错了事不仅不主动承认错误,很多黑锅都是由夏宇龙来替她背,是姚半仙的宠爱所致,还是与他的教育熏陶有关,总之,熟悉乾坤派的人都知道,张仙的性格与姚半仙的脾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姚半仙转过身来,看着张仙有气又爱,嗔道:“哎呦,这龙古镇属你最机灵了,不愧是我姚半仙的孙女,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放过他们两个了……”
他走上前去,把夏宇龙和蓝芯扶了起来,看着夏宇龙说道:“你这个妹子鬼得很咧,又拯救了你一回,爷爷也不同你们卖关子了,都饿了吧,随我到厨房吃饭吧。”
张仙捂着饿得贴背的肚子,看着夏宇龙和蓝芯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却扯到了她背后的伤。
蓝芯轻声问道:“仙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张仙在蓝芯的耳边回道:“嘘,小点声,可别让爷爷他老人家知道了,不碍事的,等吃过了饭我看看土方袋子即可。”
姚半仙转过身来,看着张仙嗔道:“受伤了还不敢告诉爷爷,我那里还有几颗丹药,填报肚子后拿去服下吧,这丹药是爷爷年轻那会儿攀爬绝壁采摘上等的草药炼制而成的,有很多都送给来访的朋友了,爷爷都没舍得。”
张仙撇了撇嘴,低沉着声音和蓝芯说道:“都说人越老耳朵越背,爷爷的耳朵可灵着呢,我这样和你说话他都能听得见,有时候爷爷的话可真啰嗦。”
此时的姚半仙已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他回过身来又道:“仙儿,你别老是嫌爷爷的话啰嗦,每次受伤你都不肯告诉爷爷,爷爷疼你还来不及,哪会责怪你,往后没有爷爷在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与你宇龙哥哥斗嘴太多了。”
张仙知道姚半仙将不久于人世,一阵悲凉涌上心头,热泪在眼眶里打转,抽泣道:“爷爷不要离开仙儿,仙儿乖乖的,不再惹爷爷生气了!”
姚半仙走上前来,拭去张仙眼角的泪水,笑道:“咋哭鼻子了呢,爷爷这不是好好的吗?”
张仙搂着瘦得只剩下骨架的姚半仙,放声大哭起来:“爷爷,您别离开仙儿好好吗,让仙儿陪着两个爷爷尽孝道,仙儿一定让两位爷爷长命百岁的。”
姚半仙笑道:“我孙女都这么大了,我好久没抱我孙女了,人哪有不死的,爷爷别无他求,只希望你们每天开开心心的,走,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去。”
此时,展三十已将可口的饭菜端上了桌,夏宇龙他们三人和大天二看着桌上的饭菜流了一嘴的口水,放开胃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用完了膳,夏宇龙将此次夜闯豹头铺的细枝末节一一地道了出来,一直讲到了深夜。
姚半仙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这屁大点的龙古镇却隐藏着几股黑衣势力,怕都是冲着那本古书而来的,原来这豹头铺的下面还隐藏着这些奥秘,可是这豹头铺又与那古书有何干系呢?”他搓着唇上的八字胡,百思不得其解。
记恩也道:“唉,是啊,无利不上门,到头来他们都没落得个好结果。”
此时,夏宇龙想的并非是那些黑衣人和古书的事情,而是那只萤王……
他觉得出现在龙古镇上空的那些萤火虫疑点重重,便抢先说道:“那只萤王领着我们走出异度空间后却没有飞出去,而消失在了古树底下的泥土中,也不知这后院与那天魔黑洞又会扯上什么关系?”
“啊?”
姚半仙提起了百倍精神,想起姜老太公送与他的那本古书就埋藏在那古树下,他有种说不出的预感,隐隐觉得这正是揭开那古书奥秘的时候了……
他心下一阵欢喜,急道:“走,我们快去看看,那只萤王究竟从何处钻了进去的。”
……
趁着月色,夏宇龙领着姚半仙和记恩走到后院的古树下,他指着那萤火虫钻进去的位置,说道:“就是这里,我看得一清二楚的。”
姚半仙惊喜交加,他把记恩拉到了一边,嘀咕道:“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把姜老太公送与我的那本古书埋藏在宇龙所指的地方么?”
“当然记得了!”记恩点了点头,“可是那本古书不是被黄道阳撸劫了去么?”
“哎呀!”
姚半仙跺了跺脚,“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和你多费口舌也无用……”
他转过身来,看着宇龙,心情十分激动地道:“或许就这是天意,冥冥之中也是上天的安排,眼下也得你动手了,你往下挖吧,里边埋藏的是上天赠予你的东西。”
夏宇龙挠着头,不解地道:“爷爷,孙儿笨拙,您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张仙和蓝芯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知姚半仙是何用意,这古树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或许又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器吧。
记恩走上前来,拍了拍夏宇龙肩膀,笑道:“傻孩子,爷爷叫你挖你挖便是了,莫非还有怪物冲出来把你吃了不成?”
“呵呵……”
夏宇龙憨憨一笑,“这倒不是,只是半仙爷爷说上天又要赠我什么东西,我一介平民,怕受不起呀,呵呵。”
姚半仙一脸正色,哀声叹道:“看来宇龙已经长大了,可以不听爷爷的话了,爷爷的话对你们都不好使了……”
话说间,他眼前一阵晕乎,正要佯装倒地。
记恩将他从身后托起,急道:“姚弟,你可要撑住啊,宇龙已经开始挖了……”
他接连向夏宇龙使去几个眼神。
“当”的一声,夏宇龙抽出腰间铁锹,在掌中旋转了数圈便一跃而起,来到那萤王钻进去的地方,使劲地挖了起来。
古树下多年未动土,土质已经变得很硬了。
夏宇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刨出了盆大一个坑,而且越往下挖,古树的根茎越是盘根错节,他每落下一铲就要把根茎斩断,挖得半会儿,他已是气喘吁吁了。
记恩有些心疼,急道:“这既是硬土又是树根的,是不是挖错了地方了?”
姚半仙走上前来,站在夏宇龙的位置,他向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看去。
过得半会儿,姚半仙说道:“我位置正对着的就是这天枢星,虽说那夜天黑,看不见天上的星宿,但事后我已确认过几次了,没错,就是这里……”
他看着记恩又道:“你再看看,十几年前,这古树有这般枝繁叶茂吗,现今这古树大多数分枝已入地成根,这么多年了,你都懒得打理,它的根茎能不多么?”
“呦呦呦……”记恩争辩道,“你还赖在我身上了,你怎么不怪怪你自己,是谁不让我砍掉这些多余枝条的!”
张仙好奇地问道:“爷爷,这古树下究竟埋藏的什么东西啊,竟把它埋的这般的好?”
姚半仙笑道:“我先留一点悬念,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他看着夏宇龙又道:“别听你记恩爷爷胡说八道,他哪知道我的用心,你继续往下挖便是了。”
“嗯,知道了,爷爷。”
夏宇龙转过身去,抡起铁锹又使劲地挖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夏宇龙已往下挖了两臂之长,忽听得“砰”的一声,插入坑洞中的铁锹似乎刺破了什么东西。
姚半仙喜道:“是了,已经挖到了,快把它取出来吧。”
夏宇龙将铁锹插入腰间,他将右手伸进坑洞时,突然感觉到一阵锥心的刺痛自掌心传遍全身,当他将手缩回时,手掌已被树的根茎刺破,鲜血沿着中指如水流般滴落。
此时,夏宇龙眼前一黑,整个人又坠入到了异度空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