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来的前两天,也就是那一年的阴历九月二十九,阳历十一月三日,府里上下就开始忙活开了。内院里外打扫的纤尘不染,地下掉下一根头发丝都能看得见。院里的几株海棠树上无不披红挂绿的,就连角门边上的两颗垂柳,枝条上也挂满了七彩的经幡。一进二门,所有的石桌石凳,假山奇石,凡是跟石头沾边儿的都用写了符咒的黄裱压着。院子里人头攒动却又鸦雀无声,下人们都被这隆重肃穆的气氛感染,走路都不敢迈大步,生怕带起风来,带落一件下来。院子正中搭起了两顶帐篷,一顶是给法师们准备的,一顶是给前来的亲朋准备的。高阳法师萍踪浪迹,又一向不跟朝廷中人往来,故此很多官员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听说义王请的是高阳法师,又是施法驱鬼镇邪,这一日都早早前来。帐篷里坐不下,就都三三两两的站在院子里,交头接耳的谈论着。更是把个偌大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那时候不时兴送花篮,大冬天的也没有,但是来的人都不是空手来的,来客们送的各式礼品堆得跟两边窗台一样高。胡太医在人群中看着这场面,不觉叹为观止。他原本以为义王只是走个过场,坐实应皇妃的疯癫之名,对外有个交代也就罢了。万想不到义王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由此也可见义王的实力和人缘。
皇妃天还未亮就被紫玉叫了起来,困得大发脾气。紫玉也不知道法师什么时候来,只得连哄带吓唬,给皇妃早早收拾停当等着。又再三再四的安顿她不能乱说乱动,直到皇妃再三再四的保证了,这才略松了口气。
一听到外面有动静,紫玉就以为是法师来了,就赶紧让皇妃坐好了。可只听得一浪接着一浪的嘈杂声,却始终不见人进来。
直到天将午时了,还不见那个什么破法师来。皇妃是又累又困,身上衣服又勒又厚,脑袋上更是插得活像个刺猬,让她想靠着打个盹不行。直挺挺的坐了一个上午,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挥胳膊就要发作,这是,听见外面轰的一下嘈杂声又起,里面夹着小厮们高八度的报信儿声:“法师来了!法师来了!”
皇妃只觉得满心不痛快。虽说迟到是重要人物的专利,可你也不能太没谱了吧?整整迟到了一个上午!不知道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吗!她决心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紫玉紧张的不得了,拉着皇妃上下里瞧着,又嘱咐了一番。雀儿几个兴奋的眼睛溜圆,虽是各就各位站着,脖子却伸的像雁似的,探头向外瞧。没一会儿,皇子率先走了进来。先看了看屋里四周,这才对皇妃说道:“皇妃别怕,只一会儿便出去了。”
做法事不同于请医看病,并没有隔着帘帐。皇妃只照紫玉说的盘膝坐在床榻中央,面南背北,正对着里屋门口。说是不怕,还是有些紧张的。便只垂着视线,任谁进来都不抬眼。此时听见皇子的声音,便嗯了一声。
皇子以前每次见皇妃,她不是刚醒就是还睡着,发鬓散乱,一张脸素面朝天。今日薄施脂粉,看起来越发的娇艳动人。加之端坐在那里,更别有一种柔美娴雅之态。皇子看着不觉心里一动。忙咳了一声说道:“我去请法师和义父进来。”
皇妃依旧半垂着视线,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进来的人。连皇子在内,一共进来五个人,剩下四个人当中有两个她是认得的,就是那个胖大老头子太医和永远黑着一张脸的义王。剩下的两个都是老头,一个健壮魁梧花白胡子,一个则是浑身酒气身材干瘪脸色青灰,一身碎布条似的衣袍,头发乱蓬蓬的活像是几千年没有洗了,在头顶胡乱盘成个髻,上面还插着一根木棍儿。
虽然没有一丝皇妃预期的仙风道骨,皇妃还是认定后者就是法师。
“小道见过皇妃。”果见那酒鬼老头摇摇摆摆的过来,草草施了一礼,口中道。
见皇妃并不理会,他也不以为意。正要转身,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请皇妃稍待。”说罢,两手交叉合拢,把手伸到皇妃面前道:“借皇妃仙气一用。”
皇妃倒要看看他怎样装神弄鬼,便向那手轻吹了一下。只见他收回手来,嘴里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说罢两手抖动着,口中念念有词。
皇妃眼见得他面色越来越凝重,原本轻松的甚至带点戏谑的表情完全消失不见了,头上爆出了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两手抖动的越来越快,身体也抖的像是风中的一片树叶。
围观的人无不都是屏息静气,就连皇妃也不由得攥紧了手心。只觉得又过了很久,才见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陡然松懈下来。两手垂落下来,掩在肥大的袍袖里面,看上去像是被卸去了关节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道。
皇妃早看见他两手还是空空如也,不觉心里冷笑。半晌,才见高阳法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转过身来,复向她躬身施礼道:“让皇妃见笑了。小道本想在皇妃面前小露一手,未料学艺不精,在皇妃和各位大人面前献丑了。只是不知皇妃所说的这玫瑰花究竟是何奇花,任凭小道上天入地,甚至连西王母的瑶池仙苑也去到了,竟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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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一说出玫瑰花三个字时,屋角侍立着的丫头中间就有人失声叫了一声。皇妃听了也有些讶然。只是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拿不出东西来,再说成什么管什么用啊?还西王母的瑶池仙苑!你咋不说外星人的宇宙花园呢!
但是紫玉再三嘱咐让她不能乱说话,要不就再不给她吃西瓜。所以她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江湖骗子满嘴跑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