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捂着肚子,大笑道:
“我听那小二说,是哪里来的大修不识字,不知道‘犇’字何意,便挑了下面两个‘牛’字,便只留下‘牛牛镇’,哈哈哈——”
陈远僵硬地笑笑。
“那确实有点意思。”
“唉唉,陈道长你这般模样可不行,天天闷闷不乐的。”
酒池扯过一张桌子,熟络坐下:
“你是有大本事的人,甘愿就在这荒山上过一辈子么?”
陈远捧起柴草,又剁碎一捆,笑道: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好啥啊,天天喂鸡喂鸭喂牛喂猪喂小妖,没一点乐趣,我可是知道你是杀了那邱工国师的,这么大本事的人,甘心在这里荒废了么?”酒池闷了一口酒,缓缓道。
陈远茫然地看了看手中柴草,听着那远处林子里不时响起的爆竹声,低声道:
“我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在这里待着,挺好。”
酒池翻了个白眼,淬道:
“没有追求,不像你兄弟我,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剑的男人。”
陈远一怔,问道:
“天下第一剑?他是谁?你为什么要成为他的男人?”
“……”
酒池又闷了口酒,摇头道:
“陈道长,别说这冷笑话了,一点也不好笑,我如今已是剑骨境,只盼望着能早早地登上这剑道六峰的顶端。”
“顶端?这剑道的境界,还与修行不同吗?”
酒池自傲笑笑,
“那是自然,大道也,不过内壮到人仙,可剑道却从气到灵,经眼身骨,才算得登堂入室的,也许剑灵都不是剑道的上限,但偌大陆上神洲,如今都没有一位剑灵剑客呢……”
陈远顿了顿,点头道:
“那我相信你会成为第一个。”
“那就借陈道长吉言啦!”
酒池笑得忘乎所以。
便又是一年春风吹。
荒山里的岁月过得很快,但陈远还是能慢下来,看看日出日落。
闲暇时候,才去合久郡里,买点零碎。
只是先前熟识的摊主,渐渐变得不再相识。
“之前卖烧鸭的老板呢?”陈远问。
那中年汉子看着陈远,顿了顿,
“哦,你是说我爹啊,他已经过世了。”
陈远恍然点点头。
原来凡人的时间,过得极快。
但自己不也是凡人么?
陈远记不清了。
——
荒山上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合久郡里越来越繁华,也是陈远接触烟火气的唯一途径。
今年,陈远做起了道士行当,也便是算得下山。
偶尔帮那些村里镇里的百姓除除怨鬼,也算是找个事做。
张大狗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
两鬓生出了些白发, 但看着身子健朗。
他也跟着陈远下山,除祟镇安,谋求钱财。
只是他们出行时候,经常有人将陈远认成张大狗的弟子。
那时间,张大狗只能解释道:
“陈哥才是厉害的哩!他只是看着年轻!”
日子就这般过着,陈远自觉得从睡梦里学得那些驱鬼把式,是真的有用。
什么朱砂黑狗血,什么糯米赶僵尸。
殊不知,却是他自己的能耐,自己的境界,逼得那些小鬼魂飞魄散。
日子就这般过着。
张大狗也用赚来的银两,将荒山上的小院扩展了些。
又是一年冬。
院里的几头牲口也早早地老死,没有卖,没有吃,陈远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坑,将它们埋在荒山上。
陈远甚至还立了个碑,一只公鸡叫小鸣,两只母鸡叫大花二花。
还有那牛叫大角牛。
陈远刻着碑文,却也是笑着的。
冬日里,寒风刺骨。
大雪里忽地迎上来一双手,轻轻捂住了陈远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陈远微怔,笑道:
“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假不记得,给你一点提示,姓邱,是个大美人!”
陈远听着身后声音,又是笑笑:
“你不提示倒还好,我哪里认识什么美人啊。”
“贫嘴!”
那女子却不知是生气还是喜悦,急忙抽了手。
山风呼啸,雪瓣染白头。
陈远转过了身,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陈道长,我走遍了江湖,看遍了山川湖海,但是都没有我的归心之处,你这里不错,容得下我么?”
陈远一笑。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