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道:“还只是个衔。”
张亮基讪笑道:“曾涤生,未见一匪,即二品帮办大臣。季高先生,曾涤生其人,如何?”
左宗棠道:“不甚熟,尝听人讲,曾涤生行事淡缓;京城十几年,先附穆彰阿,又依倭仁,行事为人,似不简单。但看其现形,正派而肯任事,惟觉才具稍欠展开。”
张亮基道:“鄂地常兰陔一众官员已葬身贼手,吾等此去补缺,前途难卜。已纳先生意,各县练勇,尽归曾下。曾涤生练勇,惟愿可助一力。”
左宗棠道:“曾氏练勇,名正言顺;聚力为一,或有作为。”
夜深深,野茫茫,曾国藩枯坐对残灯,无语长嗟叹。人报江忠源求见。国藩扪眉一掌,怎生忘了岷樵。鞋不及搭,疾步飞迎,执手跺足,只道:“岷樵岷樵,腿伤好否腿伤好否。”
江忠源道:“已无大碍,幸蒙涤生兄诚荐,方有今日之实。”
曾国藩道:“岷樵客套,兄目光如炬,十载之前即预有此变,且首募楚勇,出湘剿匪,一战象州,二战桂林,三战蓑衣渡,再战蔡公坟、力守长沙城垣八十一日,功勋卓著。书生御敌,吾湘省第一人也。”
江忠源道:“贼已坐大,何功之有!”
曾国藩道:“贼之大,非兄能控,兄之战力,无人可抵。领兵御敌之方,令行禁止以外,其余各方,速速告吾。”
江忠源道:“待人推诚,善抚士卒,甘苦同享,多施恩惠。如此,领兵犹如神助。至于御敌,深感惭愧,吾已拼尽全力,而贼愈坐愈大。明日,即要开赴鄂地,再行杀贼。”
曾国藩道:“吾之练勇,欲参照前明戚继光、近人傅鼎成法,但求其精,不求其多;但求有济,不求速效。吾之纳勇,尽募新勇,不杂一兵,不滥收一弁,扫除陈迹,特开生面。概求吾党质直而晓军事之君子将之,以忠义之气为主,而辅之以训练之勤,相激相劘,以庶几于所谓诸将一心,万众一气也。吾意,以罗泽南练勇为本,纳长沙城内新宁勇、南勇、浏勇、宝勇,挑精去杂,组左、中、右三营,以王鑫、罗泽南、邹寿璋分统之,苦练一载,弁勇能跳丈高之屋、可跨丈宽之沟,再行杀敌。岷樵以为如何?”
江忠源道:“罗罗山,悉“六艺”,文可经世,武已致用。麾下书生弟子,王鑫、李续宾、李续宜、蒋益澧、杨昌濬、罗信南、金松龄等,个个人中翘楚。涤生兄,吾即赴鄂杀贼,兄精练勿负,可为后方坚盾。东南皆水乡,敌据有江路,舟船逾万,已占洞庭、长江水道。而吾以陆击之,无水师,势常不及,贼万难消灭。必与敌争长江之险,而后可以言战。吾即上疏,造战船百艘,配夷炮千尊,交于兄练,兄务必练一精炼坚固之舟师,水陆并用,方为万全。“
曾国藩道:“如此甚好。贼已坐大,非朝夕可灭,刀枪无眼,岷樵兄切勿意气用事,稳扎稳打为上。吾坐镇后方,购炮置枪建水军,练百战不殆之精卒,绝计援尔。”
江忠源道:“贼犯长沙,浏阳、通城匪徒皆为乱,惟平江蔚然如故。平江知县林源恩,诘奸守隘,如防御水,截然不得蛰,堪军旅也。兄若得隙,烦请纳之。”
曾国藩日逢罗、张、左、江,感慨万千。致书胡林翼:二十一日驰赴省垣,日与罗罗山、张石卿、江岷樵、左季高四君子感慨深谈,思欲负山驰河,拯吾乡枯瘠于万一。盖无日不共以振刷相勖,亦无日不屡称台端鸿才伟抱足以救今日之滔滔,而恨不能会合,以并纾桑梓兵后之余虑。
国藩长沙练兵两月,得获甚多,罗列奏曰:臣初至省城,抚臣张亮基调拨湖南外营兵一千名,招募湘乡练勇一千名来省防御。
至正月初问,粤匪东窜,长沙即可解严。署督臣张亮基、署抚臣潘铎皆与臣商,所有留省之云南、河南各兵,即行分别撤回,新旧招募之勇,亦即分别裁汰,共留兵勇三千余人,已足以资防守,即间有土匪窃发,亦足以资剿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