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诺威一个宜人的夏日里,应辉听着坐在对面的樊先生发言,紧张得手心里冒出了汗。
吐字清晰的声音,有力地在会议室里回荡。中方的女翻译小贺,不住地眨着镜片后面的大眼睛。一个应辉叫不出名字的中方谈判代表,腿在桌子下面有节奏地颤动着。
白茫茫的光像轻烟一般在像要凝固的空气中缭绕,不缓不急的声波却激烈地撞击着应辉的耳膜。
“你看,就是这个‘盗’,要看你怎样去理解。”樊先生继续说,“你说我是强盗,以你们十八世纪对‘强盗’的定义,就是以前你们欧洲那些国家的政府所嘉奖的那种强盗,我承认我是。但是你要说,我是用《圣经》来跟你换黄金,那我不是,我不承认我是这种强盗。现在我们中国要发展,我是用黄金来跟你换,不是用《圣经》来跟你换。”
听完应辉的翻译,穆勒尴尬了一会儿,便岔开了有关“强盗”的话题。
德国人的一个优点就是他们服从逻辑,服从强者,哪怕针锋相对时,德国人也很少会觉得自己逻辑不成立了,还去胡搅蛮缠。因为穆勒一时没想出新的逻辑,来回击樊先生的强盗说,他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方向。
几个回合以后,笑眯眯的唐组长说话了:“这样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谈到这里。穆勒先生,您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请您再慎重地考虑考虑我们的提议,明天早上,我们再接着谈。”
本来中德双方的谈判代表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但因为谈判快结束时,气氛太紧张,双方就没在一起吃饭。于是,应辉就和三个德国人一起吃晚饭,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穆勒一直黑着个脸,吃着吃着就发起了牢骚。
“你们中国怎么是这样子的?!”穆勒道,有些激动。
“我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今天会谈成这样。”应辉有些尴尬。
“冷静!冷静!”穆勒的一个副手劝自己的老板穆勒。
“那个樊先生,他是什么部门的?我要投诉他!”穆勒心灵上被樊先生激起的涟漪,是需要时间才能平静下来的。
后来,整个谈判完全结束,应辉都不知道樊先生到底属于那个部门,什么职位,是干什么具体工作的。应辉只觉得,樊先生应该不是铁道部负责采购的采购员,而是政府部门的某个官员。虽然樊先生发言一直不多,但是后来愈来愈明显,看上去很衰的他,应该是谈判小组中地位仅次于唐组长的第二号实力派人物。